第34章 乍逢春·等闲变却故人心1
夜色渐深，嬴政的呼吸渐渐均匀。
容栀悄然起身离开。
门被慢慢地关上。
嬴政眼睛随即睁开，看向那扇小心合上的门，嘴角轻柔地牵起。
而回到自己房间的容栀，小小地咳嗽两声。
鼻子又涌出一大团鲜红。
容栀熟练地低头，张嘴，按压鼻子。
她心里已经有个隐隐的猜测。
但还需要时间来验证。
时光悠悠，从春日到初秋。
少年人蹿得快，嬴政如今都快有容栀高了。
与初见时相比，他模样更英挺硬朗，身量也更高大。
曾经阴鸷冷厉如寒光利剑的气质收敛，若是粗粗一看，倒也像个沉稳温和的俊朗少年郎。
微风拂过，秋日的垂柳渐黄。
柳树下，容栀头上歪歪戴着只野草花冠，靠在树上。
“……扬州十日，至此落幕。”
容栀声音飘渺，带起浅浅叹息。
嬴政坐在对面，静静听着，面色古井无波。
容栀忽地坐直，注视着嬴政。
“阿政，若是你为主帅，征服别国城池，可会屠城？”
嬴政凝眸抬眼，捕捉到容栀眼底的一丝紧张。
他抬手扶正容栀头上的花冠，温声道：
“不会。”
容栀一拍手掌，放松地笑了。
虽说历史上嬴政平定天下，也不曾屠城。
但如今，容栀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大秦，总要问清楚才能安心。
嬴政接着开口道：“征服城池不若征服土地人心，屠城乃莽夫所为，不利于后续法典推行与统治，人心难稳。”
“再者，攻破城池之后，此城池为我所有，我为何要自伤其臂，让自己接手一个残破城池。”
“土地、庄稼、财富、人力都是珍贵的资源。”
嬴政颔首，笑容微微：“浪费不得。”
容栀沉默片刻，还是点头道：“也对。”
她不赞同屠城，是因为她来自华夏。
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民和伤痛，她都为之叹惋。
而如今四分五裂的天下，嬴政的出发点才是现实。
才是少年帝王该有的考量。
容栀懒洋洋地靠回大树，看着天上的白云慢悠悠飘荡。
上一次，她只在大秦待了一个月。
这次，她在邯郸待了大半年。
如今已是初秋。
如今赢异人应该已位居太子，吕不韦也会在今年将嬴政赵姬接回秦国。
她有种预感。
她快要回去了。
容栀眯着眼看着天空，嬴政在看她的侧脸。
她明明在他身边，却好像离他很远，如同一阵握不住的风。
嬴政微微抿唇，上挑的眼尾耷拉下来。
“阿栀。”
容栀回头看向他，还是他熟悉的灿然笑容。
“嗯？”
嬴政嘴角也淡淡牵起。
“阿栀，你讲的这些故事，我都不曾听说过呢。”
容栀神情一僵，眼神游移开。
“这些故事啊，都是我妈……我母亲在我小时候讲的，你当然没听过。”
容栀说完，倒是目光坦然许多。
她可没说谎。
好些历史故事，确实是她小时候听的睡前故事。
只不过后来她学的也是历史，这方面知识就更丰富。
嬴政点点头，面上恍然。
“原来如此。”
但长睫下的眼眸却是微黯，情绪翻涌。
容栀怕他再多追问，便起身跑到小河边，摘了条芦苇叶。
手上三两下功夫，就折成一只手指长的带蓬小船。
她回头冲嬴政挥手，高高举起手里的芦苇蓬船。
“阿政，来比赛，看谁的小船跑得快！”
嬴政眼中风雨俱散，笑着跑过来。
阿栀总是这样，有层出不穷的稀奇玩意。
两人孩子一样玩耍嬉戏。
小小的清风荡，藏住了多少欢笑。
傍晚时分。
嬴政提着捉来的鱼，容栀在他身边又是闭着眼睛乱吹。
大夸特夸。
嬴政面色自若，耳尖烧红。
两人高高兴兴地回家，正要去做饭烧鱼吃。
里屋门口却倚着一道绮罗人影。
正是赵姬。
她面上敷粉，但脸色却不好。
两人欢快的脚步减缓。
嬴政含笑的眉眼收敛，垂眸无喜无悲。
“母亲也在。”
赵姬的目光从嬴政身上，转到他手上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又移到容栀脸上。
赵姬脸皮紧绷，皮笑肉不笑。
“这才过去多久，你们两个关系就这么好，容栀你可真是会收买人。”
“……”
容栀嘴唇微张，没反应过来这突然的敌意。
嬴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往前一步挡住容栀。
“母亲？”
赵姬瞬间气急。
自己的儿子对自己模样冷淡，却护着容栀个外人。
她细眉一竖，插着腰奔下来，伸手就要打容栀。
“你是哪来的小蹄子，竟敢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赵姬娇媚的五官微微扭曲，声音尖利刺耳。
“我丈夫如今是大秦的太子，我儿子以后就是秦王！”
“我们母子在赵国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你是哪来的贱人，竟敢偷用吕大人的名头，住进我家里来！”
容栀吓得转头就跑。
她可不会傻站着让赵姬伸着长指甲挠脸。
嬴政手里的鱼一丢，死死挡在赵姬面前。
“母亲！你住手！”
赵姬被嬴政拦着，还伸着手挥舞，破口大骂。
“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异人后宫那些贱人，是不是他们派你来加害我们母子！”
容栀可算是听明白了。
赵姬能知道千里之外的秦国王宫变动，说明吕不韦已经联系上赵姬。
两人一通气。
自己当初借吕不韦之名的事情，自然不攻自破。
但容栀心里也起了几分火气。
她在这里大半年，看得清清楚楚，
赵姬对嬴政不管不问，高兴时过来逗一逗，也像个慈母。
不高兴就独自美丽，只当没这个儿子。
她如今知道秦王宫的泼天富贵。
知道赢异人子嗣稀少。
知道嬴政可能继位秦王，又开始嫌儿子和自己不亲。
来自赵国的赵姬，即使是太子异人昔日之妇，也不一定能进秦王宫。
但嬴政是异人长子，无可争议的嬴氏血脉。
只要有他在，赵姬自然母凭子贵，跻身后宫。
谁说赵姬天真，她明明是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自私主义者。
“嘶——”
赵姬疯狂的扑打中，尖尖的红指甲划到嬴政。
见他捂住眼睛，神色痛苦。
赵姬吓得连退三步：“不是我，不是……”
容栀一惊，一个箭步过去扶住嬴政肩膀。
“怎么了？伤到哪了？快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