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敛江山 > 第23章 淮州

第23章 淮州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青州此地,已经十分靠近江阳,一行人才到了没一会儿,天上便落了雨。

    方才韩承言被叫走,像是韩家的私事。杨清蘅坐在书房内等了好大一会儿,才见他匆忙过来,身后的韩司手上还端了什么东西。

    “久等了,父亲那边有些事情。”韩承言褪下氅衣,给杨清蘅塞了个汤婆子。

    “这是做什么?这么热的天还要添火啊?”杨清蘅瞧着韩司往屋子门口放了一盆炭火,惊诧的眨了眨眼。

    “热归热,连下了几天的雨终归是太湿了,若是没个热乎,明日疼的该是你了。我已往北大营兄弟们那头也添了火。”

    韩司布置完自觉的带上门退下,屋内不一会儿便暖起来。杨清蘅接了这番好意,心里忽的涌上一丝激动。

    有什么比心上人的爱意更叫人抓耳挠腮呢?

    “说正事,父亲传信,说朝中有人上奏,乘子恪归来之际,向各地遣派监军。韩家的暗哨已经往北麓去送消息了,希望没有去迟。”

    “我已知晓,此事想必父亲和哥哥那边已有安排。”

    “听你的意思,似乎比我知道的早些?”韩承言自己斟了杯热茶。

    “是,你的消息,总不会比冉琪子钰这些个局中人来得快。”

    “你们没叫人瞧出端倪吧?”闻言韩承言眉头紧皱。消息给的快自然是好,可卢子钰与冉琪乃是寒士一派的人,若是叫人发现了他们通风报信,今后怕是会举步维艰啊。

    “都是聪明人,你这么信不过自己教的学生?”反正无人,杨清蘅所幸舒服点仰靠着。

    “总之,有准备便好。”

    “对了,你让我派人盯着你家那个庶子,方才素雪拿到了新的消息。”

    “你们这传讯够快啊?我怎么没瞧见素雪做事?”韩承言挑了挑眉。

    “不快哪儿能在战场间传急讯?素雪好歹也是鹰军里头最拔尖的近卫之一,被你看出来那还做什么事?”杨清蘅搁下汤婆子,“好了不贫了,今早韩承毅受郑奉枭的邀约,去了缘君阁,两人相谈甚欢。你这前脚刚离家,这人后脚便搞起小动作,你爹不管?”

    “父亲当然会管,但现如今,要想摸清楚郑奉枭到底怎么回事,就势必要送个人进去,韩承毅不就是最适合的人选?我请杨家帮忙是怕疏忽了,毕竟术业有专攻,韩家的暗探可不擅长跟人。”

    “那边先盯着吧,咱们人在外头,总不能两头都抓着不放,江阳的事情也十分要紧。故而我得问问你,顾淮安信得过吗?”

    “信不过。”韩承言没有丝毫犹豫,“但我此行的目的,便是要让他变成信得过的人。”

    “这么有信心?”杨清蘅挑眉,“事关重大,你就这么敢赌?”

    “敢。这个人值得一赌。”

    “你们这么肯定姝夫人能绊住他?”

    “绊不住,淮安很是清醒,一个感情不深的姐姐还不至于让他俯首帖耳,但是前程能。你以为他为何愿意留在韩家,认我为师?韩家用他来拿捏姝夫人,却是用前程与未来死死的压住顾淮安,若是此行不成,那便弃他,全看他如何表现了。”

    “那便这么办吧,左右人都带来了,总不能给退回去。”

    “好了,该问的也问了,该说的也说了,这便去歇着吧。明日走的更早。”

    “你真要给那群人套个马车?”二人并肩而行,杨清蘅突然想起方才的鬼哭狼嚎,忍不住发问

    “做梦,再闹也给我忍着,毕竟——”韩承言故意顿了一下。

    “毕竟什么?”

    “户部又不会批报车马费用,毕竟我韩敬德没钱。”韩承言答得理直气壮。

    “…………”

    根本无法反驳呢。

    次日一行人满载痛苦与哀嚎踏上了行程。从青州出发,路过清河大郡的汉洲便能进入江阳境内,脚程快的话,五日便能到江阳大郡州府淮州。

    随行的官员大多都是各派想弄来打探消息的,这一番折腾下了,早已苦不堪言,后悔接着差事。

    “郡主!咱们能不能慢些啊,受不住了,真的受不住了。”

    “吁!”杨清蘅勒马,随行军队全部就地停下,“可以啊。”

    那名官员正准备松一口气,又听杨清蘅补充道

    “不急嘛,从现在开始算,江阳每因灾情死一人,都记周大人头上,我回去会如实禀奏陛下的。”

    “郡主说笑了,赶路要紧。”韩承言赶紧出来打圆场。

    此后众人便也明白了掌事人的态度,无人再提此事。后半程路效率奇高终于在第十日中午,赶到了淮州城。

    灾民们听说朝廷放了粮,几日来全都涌到了淮安。州府的官差为了确保钦差和粮饷的安全,只得一路勉强拦着激动地灾民,还不敢伤人。

    “别挤!回去!都回去!”

    “大人,赏我们口饭吃吧!”

    “求求大人了,我家妹妹还病着!”

    “大人,救命啊!”

    州府的府卫抵挡着灾民,进退两难。

    “且等一等,”刘校尉一边堵着人,一边扬声道,“钦差大人们马上就来了!待州府清点完会设棚施粥!各位父老乡亲再等一等!我们真要去接钦差。”

    灾民们听见这话,渐渐地不再往前挤。

    “刘大人啊,不是我们不愿意等,”挤在前头的一个汉子跪地磕头,“这粮食什么时候能有啊,上回说拨粮,咱们拿到的还不够打牙祭。实在是撑不住了,若是再没吃的便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求大人们开开恩啊。”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你们总要先让开路,叫钦差大人们进来啊。”人群后,一身着抹布粗衣的人扬声喊到。

    众人回头一看,五六车粮食停在街道上,早有外来的流民试图上前哄抢,却被训练有素的随行军士拦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知州大人!”刘校尉仿佛看见了救星。

    “知州大人,”杨清蘅朝他行礼,“后续还有粮饷会陆续送来,这一批是应急用,你便看着处理吧。”

    “多谢将军体恤啊,您可救了淮州的大急。”

    “官话咱们之后再叙,您快些安排起来。”韩承言道

    知州连连作揖道谢,呼唤着府兵们赶紧架锅开灶,准备施粥。

    “郑大人!我们还有力气,我们也来帮忙。”刚才带头的汉子领着十几个壮丁凑过来。

    “多谢多谢,赵老二你们去帮忙烧水,动作快啊。”

    韩承言此刻帮不上别的忙,领着韩司和小策也跟了过去。

    “韩世子您怎能去做如此粗事。”随行的一位官员勉强歇了一口气,看见韩承言跟过去赶忙阻止。

    “周大人,如此境况,多个人就能快些让灾民吃上饭,若再慢,场面可要控制不住了。”

    周大人看了看近乎疯狂的灾民,打了一个哆嗦,放开手。

    “那,下官也去。”

    “不必了,大人行动不便,还是先养好再说吧。”韩承言扫了一眼他打颤的腿,转身离去。

    北大营的士兵得了杨清蘅的命令不得伤人,但这群饿急眼的人实在是有些可怕,再加之舟车劳顿,护着粮车的防线被冲开了一道口子,吓得负责搬运的府兵慌乱的拔出武器。

    “不许抢!不许抢!别抢!抢官粮是要被杀头的!别挤!”刘校尉挤人群里高声叫唤。

    “老子管你什么规矩!老子要吃饭!滚一边去!”

    言语间刘校尉便被一拳打在左眼上,四周的人乘机涌上去撕扯粮带。

    “真是放肆,”杨清蘅回头看见那场面,神色一凛,“出刀。”

    “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啊,”知州吓得扑通跪下来,“他们只是饿坏了,切莫伤他们性命,饶命啊将军!”

    军令下达,士兵们纷纷横过锋利的矛头,靠近粮车的一波也抽出了配刀,一见刀兵,大多是人吓得退后几步,不再大胆哄抢。带头打人的那个正准备退去,忽而觉得一阵风扑面而来,眼眶重重的被砸下,瞬间捂着脸滚翻在地。

    “全都去候着!”卫询拎起男人,“再有闹事者,三日不予其粮!”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知州瞬间松了一口气,乏力的一屁股坐在州府门槛上。

    “大人回去歇一歇吧,我也去那头帮忙。”杨清蘅上前欲扶起他

    “多谢将军啊,你们来了,我这也能松一口气了。”知州自己爬起来,“一道去一道去,得赶紧让百姓吃上饭啊。”

    “大人,现在淮洲是何境况?”

    “受灾最严重的丰州和瞿洲伤亡惨重,侥幸活命的全都往淮安来了,粗略估计,淮安城内至少有江阳郡近三分的人口了。昌和王府那边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实在是填不起这个窟窿了。”

    “堤坝呢?”

    “派人去补过,但是水太大了,我们州府守备军都填进去了不少人,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记得朝廷有专职治水的官员常驻,有没有回禀大坝为何会决堤啊?”

    “那天杀的!”谈起治水官员,知州咬牙切齿起来,“早就不见踪迹了,这些年他可没少在这上头贪银子!若有问题,又怎指望他?”

    “大人先莫气了,将灾民安顿好要紧。”

    “将军说的是,但下官实在是气急啊,这般风气,百姓们这食不果腹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在一波杀鸡儆猴之后,秩序要好很多,黄昏时分,前来等候的百姓都喝上了沉了米粒的白粥,衙役们累了一天,也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在与众人的攀谈中,韩承言也有了大致的消息和判断。

    根据杨清蘅汇总过来的消息,这位郑家出身的知州在淮州风评极好,瞧百姓的反应,也不似作伪。几月前汤河决堤,在大汛期洪水倒灌,甚至连淮安城都遭了几日的灾,丰,瞿两洲直接淹作荒城,灾民大量涌入州府与清河上都两郡。在上月,因粮草紧缺,瞿洲甚至引发了□□,皇帝调了清河大郡的守备军,方才暴力镇压,故而现下流民灾民安分不少,却成巨大隐患,且不说决堤之事的细节是否可考,重建两洲的资金是否充足,正逢战时,流民四处涌入,会给各大郡的安防与收支带来大量的负担。

    若是处置不好,大睢可就要乱了。

    顾淮安安安静静坐在身边小口喝粥,韩承言思考着后续的安排,不知不觉便有些困。

    日近黄昏,勉强果腹的百姓有家回家,流亡而来的也寻个底盘安置下来,街道上挤满了简陋的窝棚。

    州府的府兵官员们和初来乍到帮忙的士兵和侍者扎堆坐在州府门口的粥棚后,捡着剩下的粥和零星几个掉在地上的白面馒头果腹,就算如此,这也是近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大人?您不吃东西吗?”

    见韩承言发了许久的呆,锅里的粥都已经分完了。那帮忙的赵老二一家人都领到了粥,他混着喝了两口,将自己的一碗端来。

    “啊,”韩承言礼貌的站起身来答话,将碗轻轻推回去,“这位郎君你吃吧,我不饿。”

    “嗨,大人叫我赵老二就成!您和那位女将军也忙活了半天,这一口也没吃着。多的粮食可是没有了,您别嫌弃,将就着喝两口吧。”

    “说起来,赵郎君可瞧见那位女将军上哪儿去了?”

    “她下午时找了在场经常上山的药农和猎户,带着一个小丫头和几个兵上篷子山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

    “喏,您看,”顺着赵老二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圆顶的山,“就那儿,骑马小半时辰便能到,但山上猛兽太多了,府兵老爷们也曾想去去搞点儿吃食,却根本奈何不了山上的‘老大王’,后来就没人打主意了,太危险了,逃难的都不走那儿。她却说那儿有口粮来着,睢都来的娘们连胆子也要肥些啊。”

    “赵郎君,那‘老大王’是何物?”顾淮安好奇

    “嗨,就是只大老虎,咱也只是听说过。反正见到的都没回来过。”

    “多谢告知了,赵郎君还是将粥拿去吧,听你家里是有妻儿的,让他们多喝上一口也是好的。”

    赵老二纠结了一会儿,想着韩承言说的有道理,道了声谢端着粥一步三回头的回家去。顾淮安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粥,轻轻拽了拽韩承言的衣袖。

    “先生,你喝吧。”

    “没事,我等郡主回来再说。”

    “先生这么相信郡主能弄到吃的?方才那位郎君也说了,山上有猛兽,连府兵也奈何不了。”

    “淮安应该没去过北麓大郡和云阳大郡吧,”韩承言朝他靠近。

    “有所耳闻,郡主也在两地常驻过。但物候有所不同,江阳山上的草木郡主应当也不认识这么多吧。”

    “所以她带了兵和当地的熟手啊。况且,”韩承言亲和的笑了笑,“方才那汉子也说了,山上有兽。捕猎怕是她最擅长不过的事了。你可还记得学宫那一箭?连我父亲这等男子都未必能使,她却能做到。所以我信她定能满载而归。”

    “先生,我有一问,犹豫许久,不知当不当问?”

    “这怎么还客气上了,打小你有什么不能问我的。”

    顾淮安扣了扣碗边,有些纠结。

    “先生不觉得,郡主是个矛盾的人吗?她性情张扬,本该最忌约束,却能在睢都这样的地方风生水起;她言语间似乎从不顾及其他,却会在小事上留一线,像是心软。我不太明白,这样一个女子,乖张放肆,离经叛道,先生为何独独对她多有青睐?”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