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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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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韩承言想起当年,先生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那淮安,你喜欢交什么样的朋友?”

    “在睢都交朋友,多少有些难吧,”顾淮安认真思索片刻,“若硬要选,那我要选个出身清白且有真才实干的。”

    “嗨呀,”韩承言失笑,“你哪儿是在找朋友,这是找个同僚啊。”

    顾淮安有些不好意思,颇为凶狠的嘀咕“先生尽会插话!”

    “其实找朋友和找同僚也有相似之处,若是木讷呆板,容易坏事;若是出身不详,则容易有祸根。但如果你单纯的交朋友,就会不一样。”

    “有何不同?”

    “若是那日你有了好友便会知道,成为朋友是想不出为什么的。”

    “可如若你的朋友聪慧精明,却与你立场不一,为什么还要做朋友?先生您和郡主是朋友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呢?”

    “这怎么还逼问起来了,”韩承言笑了笑,“那你得自己去看,等你看懂了郡主,便能看懂大睢了。”

    果不其然,顾淮安听见这番话后便垂首沉思,韩承言起身动了动,抬头便看见余晖中策马而来的身影。

    他方才答的干脆,杨家郡主和他当然做不成朋友。

    那是他的心头好啊。

    当日杨清蘅带着人满载而归,不但挖了满满几框能吃的野菜,打到了山鸡野猪,更是带给淮州百姓意想不到的惊喜——篷子山上的“老大王”被打下了。此番虽不能说让每个人都吃饱,却能解一解燃眉之急,关于这场出猎,城中更是传的风生水起,连带着杨清蘅这钦差在百姓心中的威势都提了一提。

    这几日的雨水过后,后续的粮饷陆续抵达,在州府统计造册后统一分发各州,暂且稳住了局势。

    赈灾队伍离都十数日后,安平王府世子带着乌兰部大君的人头归都,同期,拓达部传信与大睢皇帝,怒斥大睢屠杀乌兰部,并正式宣战。

    世人都说安平王世子儒雅俊秀,自小便是一副温和的态度,和玉尧郡主一比简直是个小仙君,当年世子妃还未过门,无数人家想要攀上这门亲事。

    这么多年这睢都里的很多人都要忘记了,他可是一步一步踩着北狄尸山爬上去的北境少将军。

    故而在一颗腐败的人头出现在大殿时、在他进城后当街斩杀那宣扬大睢该主动求和的文士时,世人才惊的魂飞魄散。

    有人大骂杨书瀚不懂礼数,有人高呼安平王府放肆,亦有人把无数难忍的帽子扣在他头上。

    朝堂纷乱,杨书瀚一动不动的捧着那颗亲手斩下的人头,顶着百官的质疑谩骂,等待皇帝缓过神来。他只觉得这里不是锦绣华堂,是烂到骨子里,腐到根里去的坟场。

    他在嘈杂中听见了一句残暴不仁。

    “好!那臣今日就与诸位大人论一论什么是亲和仁义!”杨书瀚将人头掷在地上,掸掸衣袖站直腰杆。

    “你放肆!”皇帝反应过来随即大怒,“朕还未治你当街行凶之罪!此乃尚熙殿!岂容你等胡来!”

    “陛下!”杨书瀚正视皇帝,“均州已经两个月无粮了!您见过边城的百姓吗?!你们知道眼睁睁看着北狄人烧杀劫掠的场面吗?!拓达部的确从未出战,可从各地劫掠的东西,有一半都进了拓达部囊中!就便是诸位大人求的亲和!均州将士为求一线喘息,拼死深入北狄,斩杀乌兰部大君与将领,还要受众人谩骂侮辱!这便是我朝大义?!”

    杨书瀚喘息着,朝皇帝跪下去

    “陛下,父王就是让臣来问一句,北麓连发两月求援书信,竟是毫无回音,若陛下对杨家心有疑虑,大可以找人接替,百姓与军士何其无辜!!”

    皇帝本来也有些心虚的,贪墨之事他用来做筹集江阳那边物资的把柄,如今自是不好大肆追查了。原是准备安抚安抚,多给点东西,顺便敲打敲打了事。说起战报之事,皇帝不记得有过求援的词句,顿时反应过来。

    “兵部上奏的战报,无一是加急求援之事。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臣特从北麓官驿拿来了留作查证的副件。”

    荣德接过信件,呈到皇帝面前。

    “世子这证据,未免有些草率吧,谁知道是不是后边补的。”刑部尚书幽幽开口

    “大人说的是啊,私截战报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谁敢如此行事啊?。”

    “二位的担忧不无道理,”韩点苍颔首,“二位大人家的公子似乎也在朝为官,你看这样可好,把二位大人家公子都派去边境交战地查探一番,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了嘛!”

    “你!王爷未免都有些咄咄逼人,我等只是合理质疑。”

    “那你们想怎样去确认?!”王松年憋了一肚子火,瞬间被点燃,“把世子和安平王拿下,等北狄人打到睢都一辩真假吗?!!啊!!”

    “唉,王祭酒息怒,”韩点苍端得一副笑脸,“最近户部官员不是一直上书设立监军嘛,我看挺好,这几位大公无私,心细如发,想必子嗣差不到哪里去,不如就让他们去。”

    “有完没完!要不这龙椅让给你们轮流做!”

    啪的一声,皇帝将案上的私印扔了下去,正好磕在了韩点苍额角,王松年见状朝韩点苍下意识挪了两步。

    韩点苍面色如常,拂袖擦去血迹,朝皇帝拱手躬身。朝臣们个个胆战心惊,跪地请罪。

    “朕会给边境将士一个交代!此事板上钉钉,副件有特殊蜡封,真伪一看便知!竟为此事强行掰扯,是何居心?!”

    大皇子心下大惊,暗骂蠢货,这时候出来颠三倒四生事端,不就等于告诉皇帝这事儿和他有关系了吗。

    “陛下,世子所禀之事,桩桩件件,骇人听闻,”昌和王道,“若不查,恐令天下将士寒心!”

    “儿臣复议!”大皇子赶紧补救,“父皇,此事不如让刑部详查,从严处置!”

    “哼,”皇帝冷哼一声,瞥了大皇子一眼,“王松年!”

    “臣在!”

    “由你御史台去查,给我盯死了!准你调禁军羽林卫协助!只要证据确凿,一律问罪!”

    “臣领旨!”

    “安平王世子当街行凶,虽是惩戒妄论朝政之辈,却惹得百姓惊惧,罚奉两月!”

    “臣,谢陛下。”杨书瀚跪拜。

    “陛下,世子所杀乃是当朝官员,恐怕……”

    “那依你的意思,将世子就地问斩可好?!”皇帝气的都想拍手叫好了。

    “臣不敢!臣知错!陛下恕罪!”

    “都给朕滚回去!”

    退朝之后,荣德赶忙拿出随身的药给皇帝服下。自从上回犯了病,皇帝时常心悸乏力,如今这场面,怕是免不了难受一阵子了。荣德暗地里小声叹息,慢步跟在皇帝后头。

    “陛下。”

    一行人回头,姝夫人身着浅紫,立在连廊拐角处。

    “爱妃怎么在这里?”

    “臣妾刚看过四皇子,正瞧见陛下呢。”

    皇帝看着温柔可人的爱妃,想着前些日子冷落了她,便示意她来到身边,挥手屏退了随侍,只留荣德和四个宫女远远跟着。

    “陛下瞧着瘦了些,要仔细身子啊。臣妾前些日子可是担忧的紧,巴不得替陛下受了这罪才好。”

    “倒是让爱妃忧虑了,”皇帝拍拍姝夫人的手,“近来啊,事情是愈发多了。”

    “陛下可别太操劳了呀,什么天大的事也比不上龙体康健要紧。”

    “朕也没法子了,”皇帝幽幽长叹,“江阳乱局未定,边境又生事端,北狄既然宣战,那就是要撕破脸皮了。”

    “这,”姝夫人姣好的面容现出一丝担忧,“陛下,臣妾的弟弟和韩世子去了江阳,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相比起来,江阳可是好得多,敬德那边传信,退水了,粮饷到位,基本没什么差池。只是朕为着另一件事后悔啊。”

    “陛下……”姝夫人小声唤着,语气满是担忧

    “若是当年朕能再稳妥些,不急着借绥宁王和安平王的势,那今日便不由着韩杨两家家横行霸道了。如今实在是无将可用,大皇子那头也办不成事……”

    “陛下,咱们不说这些了,今日臣妾备了上好的鸽子肉,不如今日就到臣妾那里去吧,陛下不是说喜欢臣妾的小厨房?今日臣妾亲自侍候陛下。”

    “甚好,朕身边有爱妃这么个可心人儿,实乃幸事啊。”

    另一头,韩点苍不顾随侍的劝阻,顶着血污去了枢机府。

    宫里开大朝,此时也只有小职位的官员还在枢机府上职,看见韩点苍的额头纷纷回望,却又不敢大声议论。冉琪听到消息从户部径直走出来看,绥宁王一身玄色朝服,虽额头被血污弄得有些可怖,却没有人能把狼狈二字安在他身上。

    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度,冉琪在心中想。此事得与敬德先生递个消息了。

    三王与御史大夫平日里在开小朝的枢机阁公干,此刻安平王在北麓,昌和王怕是还在和大皇子说话,定然不会回来。韩点苍一个人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他坐的端正笔直,一动不动,吓得过了一会儿赶来的王松年赶紧上前起推了推他的肩膀。

    “做什么?”韩点苍挥开他的手。

    “你没事装什么死!”王松年骂道,“这是在搞什么,你韩点苍可不兴搞士可杀不可辱这一套!”

    “王爷,多谢解围。”杨书瀚一直跟在王松年身后。

    “不必谢我。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说出那种糊涂话,你且不要放在心上。”

    言语间王松年赶忙到一旁的洗笔池子里用干净水打湿随身的汗巾,递给韩点苍。

    “王爷还是回去歇一歇吧,什么事情,也不急这一会儿。”

    “你父亲在北麓还好吗?”韩点苍擦着脸问道

    “父亲一切都好,但是战事吃紧,恐怕短期不会归都了。”

    “好,子恪帮我告诉你父亲,我们都要好!只要我们都好,这天下,就会好起来!就能好起来!”

    杨书瀚看着表情平静的韩点苍,虽不理解这番话的意义,还是道了声是。王松阳给他使眼色,他便告辞离开了。

    “今日你不对劲,”韩点苍把自己收拾妥当,反过来问起王松年,“这平和气,不像王松年的风格啊。”

    “你都说了,是个正常人都说不出那等话。我看着不像正常人?!”

    “答非所问,”韩点苍叠好站了血迹的汗巾,“回头赔你一块新的。”

    “免了吧,这事儿查起来,我可是断然不会徇私舞弊的。”

    “与我何干,有事说事,没事滚,看着碍眼。”

    “谁稀罕对着你这张臭脸!”

    王松年头也没回,一路走到了永安河边。

    驻足片刻,他终是跨过了永安桥。一圈城墙,隔了一江水便是两个世界。方才他确是答非所问,因为,他犹疑了,这么多年过去,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到底是对是错。

    天下与百姓,所求所需究竟为何?

    大抵是王松年穿的太过干净整洁,逢人都要被瞧上两眼。前半截路还都是砖瓦房子,条件好的还有个小楼,越靠近西城墙,全都变成了低矮的土房子,更有甚者是棚户。

    “大先生?”

    王松年听见熟悉的呼唤,朝那边望去。冉琪捧着一卷书,被五六个孩童围在中间。

    “真是大先生啊,学生有礼了。”冉琪瞧见了正脸,赶紧上前行礼。

    “免礼,你,这是你家?”

    “哦。没有,我刚刚下值,来给孩子们讲书。我家不在这儿,在靠河边那头。”

    河边,那冉琪家的条件也不算是很差。王松年点头,和他一起走过去,坐在了一群孩子中间。

    “冉琪哥哥,这是谁呀?”一个背着箩筐的小男孩问

    “这是我先生的先生。”

    “哦,那岂不是很有学问,知道好多故事咯。”

    “比冉琪哥哥知道的还多吗?”

    “知道外头什么样吗?”

    “能教我怎么算数吗!”

    “那一定知道天上有多少星星吧。”

    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讲的冉琪有些窘迫。王松年倒是笑笑,躬下身子

    “你们没有出去过吗?”

    “小鹿和他爹去走货出去过!可我们没有。”一个孩子答道

    “平时哥哥都跟你们讲什么呀?”

    “冉琪哥哥什么都讲,他说外头很大,云麓山另一边还有草原!我大了也要去看看!”

    “我就想知道天上有多少星星,可冉琪哥哥也不知道。爷爷你知道吗?”

    “爷爷也不知道啊,”王松年和蔼的与他交谈,“但咱们大睢有一个听极司,那里有位先生曾做了一张图,上面标注的星星,一共有一百零八颗,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

    “真的吗?可我数过的,晚上在这里就只能看见二十几颗。”

    “那等你长大,去把那些星星都补上可好?”

    “那太好了。”

    “爷爷,那外头到底是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呀?”里头唯一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问。

    “为什么这么问呢?”王松年瞧出她不太敢说,轻轻把她拉到跟前来

    “冉琪哥哥给我们读过前朝齐先生的游记,里面说江阳大郡风光绝好,气候宜人,多山石奇景。可我家隔壁新搭的棚子里,有个婶婶说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哦?这些棚子不是一直就有的吗?”

    “不是呀,”小姑娘疑惑,“这不是上月的时候,刚刚搬过来的吗?那个婶婶前几天病死了。”

    冉琪见王松年闻之变色,虽不明白为什么,却赶忙哄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

    不知不觉间,江阳的流民已经逃到睢都了。

    “冉琪,这些棚户都是灾民吗?”

    “不全是,本来也有,近些日子是多了许多,我没太在意。”

    “刚才那丫头可是说,有人病死了?”

    “是,近来是有不少人生了病,咱们这一片时常有人因为买不起药病故的,故而……”冉琪说着说着,好像也明白了王松年的意思。总不会……是疫病吧。

    “速报枢机府!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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