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宫闱
诚如杨舒云所言,皇帝一看气色就比早晨传召时好了不少。万寿节这样的日子出了这等事,皇帝自然不悦,能有现在的心情,想必杨尚宫出了不少力。
“免礼吧,回的这么早,想必事情解决了?”
“陛下圣明,臣与玉尧郡主已查明,说来此时当真是有辱圣听。”
“哦?”皇帝闻言眉头一锁,“你如实禀来。”
韩承言将事情大致为讲了一遍,惹得皇帝嗤笑一声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难怪,”皇帝端起茶盏,执盖划开面上的茶叶,“倒是大胆,敢在我大睢国都招惹是非。”
“敢问陛下,现下该如何处置?”
“依敬德看,这等藐视天威的狂徒,当如何处置?”
韩承言心中一顿,这就开始下套了?
“臣不敢妄议,诺瓦图虽小,却也是外使,此等事务自是要陛下决断。”
“嗯,传朕旨意,便叫那王子好生休养,不必参与晚宴了。荣德把那剩下的公主接进宫来,由皇后安置,不必通禀了”
“老奴领旨。”立在一旁的荣德领旨正要退下。
“且慢,”皇帝喊住了荣德,“绥宁王世子与安平王玉尧郡主有功,赏两府功册,赐绥宁王世子贡砚一对,珠十斛,赐玉尧郡主贡缎百匹,三尾凤钗一对,你亲自送去。”
“这!”荣德惊了一瞬,却还是领了旨,只是为免事端,还是多了一句嘴,“老奴领旨,只是这三尾凤钗,乃是一品公主之物,可要知会皇后娘娘。”
“派人说一声便是,”皇帝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韩承言,又移开了目光,“玉尧郡主于朝廷有功,皇后自然不会有异议,快去。”
韩承言谢恩之后,没忙着起身,想着杨清蘅先前暗示的话,心中有了计较。
“敬德免礼,还是你们年轻人办事利索,陪舅舅出去走走,”皇帝移步,离开了暖阁,韩承言根在后头,“万寿节之后,朕便叫清蘅再走一趟,带镇南军,把这王子和使团,替朕,好好的送回诺瓦图去!不知好歹的东西。”
“这,陛下,臣有一言。”韩承言换上一副忐忑的表情。
“没有外人,敬德不必如此见外。”
“是,敬德在想,舅舅的赏赐是不是过重了。”
“哦,你且说说看。”
“如今安平王府风头过剩,恐要引起事端来,恕臣斗胆,多年前,几位王子还未出学宫时,便为了玉尧郡主的婚事,明里暗里撕扯了一波,闹得舅舅不悦。如今,几位皇子均已及冠,储君未立,这安平王……”
“哼!”皇帝摔袖打断了韩承言的话,“你不说朕倒是差点忘了,朕如今身体康健,他们倒是不安分了。你说的朕明白,但此事并非清蘅不安分,若是为了朕的家事,怠慢了功臣,叫人寒心啊。”
“敬德知道舅舅宽宏,可有心之人却防不胜防啊。安平王府手上的兵符,谁人不眼馋?”
皇帝未说话,韩承言也没有出声。不得不说,枕边风当真十分见效,他本担心说起这个,皇帝会迁怒杨清蘅,但现下这状况,似乎皇帝对杨清蘅倒是真的有几分疼爱,想必是在宫里的杨家女们早就做足了功课。
“那依敬德看该如何?”
“不如压一压安平王府的风头。舅舅想叫人带兵将使团送回去,顺便立威,不一定要郡主亲自去。”
“你的意思是……”
“臣斗胆进言,当时在场的,还有谢家的人,谢家如今虽比不上安平王府,却也有军中势力,不如找个谢家人去。如今边境安定,诺瓦图不敢造次,如此安排还能将谢家人往军中送一送。”
“你这么一说,倒是朕思虑不周了,”皇帝背着手走在前面,语气里带了几分欣慰和赞赏,“如此安排甚好。敬德啊,你倒是比你父亲和姑姑,更叫朕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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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杨舒云便收到了长嫂的消息,说是今天杨清蘅以女眷身份入宫,可以见见家里人,她盼了又盼,却听闻自家侄女又被派了差事。如此便只好先去皇帝面前守着了,如今杨家面上风光,背地里却被韩家压得十分紧,处境并不怎么好,她在皇帝面前,得先给家中人铺路。
“夫人夫人!你瞧,那马车上是安平王府的牌子!”
南栀够着头看了许久,瞧见了牌子边忍不住和自家主子一块儿激动起来
宫门口的羽林卫见马车停下,麻溜的放好脚蹬,杨舒云三两步上前,直接替了他们的工作,急切的接过杨清蘅的手。
“晗晗!快来!叫姑姑好好看看!”
“姑姑,”杨清蘅顺着姑姑下了马车,素雪在后面有些手忙脚乱的理着裙子,“晗晗好得很,姑姑这些年可好?连小南栀都长这么大了呀。”
“郡主安,”南栀高兴地行了礼,“夫人知道郡主要进宫来,一早便盼着呐!”
“这小丫头,净会多嘴,”杨舒云笑骂着拉过杨清蘅,朝内宫走去,“陛下特令我亲自将你送去皇后那儿,你来的晚,这会儿想必该进宫的全都在了。”
“有劳姑姑了,今日皇后那处,都来了些什么人?”
“三王家的嫡妃世子妃和郡主自是少不了,还有各世家的夫人小姐,宫里三品以上的妃嫔也都在,因几位皇子今年都已及冠,皇后特地请了二品及以上诰命携女一同入宫。”
“又和皇子有关啊?”在亲人面前,杨清蘅难得的多了些表情,满脸都写着我不想去了。
“瞧你,这就怕了啊?”杨舒云拍拍她的手,“这宫里的女人啊,看似一个个千娇百媚,纯善可人的,其实心思多着呐,明眼人瞧得出来,你如今便是快烫手山芋,没人敢动。”
“姑姑这般讲,就像是晗晗哪里不对劲,没有敢要似的,不是您是夸我还是骂我。”
“小丫头片子,多大了还撒娇,你心里清楚就成,再说了,有你母妃在,害怕别欺了你去?不过有个事请,你要于长嫂通个气儿,睿夫人最近心有些飘,你们凡事注意着些。”
“澜姑姑?!”
“是,”杨舒云叹气,“这事儿,多年前就有些端倪,我是同你父王讲过的。你性子野,不关心宫里,长嫂也不喜掺和,听闻你父王和哥哥这些天都没在家,想来也没时间知会你们。”
姑侄二人一路说笑着进了内宫,路过的宫女虽说都恭敬的避让行礼,却还是会有几个大胆的,硬要悄悄伸头望一望。
“这便是玉尧郡主啊?”
“瞧着好漂亮,不像外边传的。”
“嘘!快点走,耽误了差事要被罚的。”
凤池殿不是皇后的寝宫,由羽林卫直辖的凤池卫值守,只在国典时供皇后接见贵女与命妇。二人很快便到了宫门前,自有人去通禀。
杨清蘅进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便是一众贵女们各种各样的目光,她到是并没理会,直接朝上位去。
“玉尧郡主当真是个大忙人啊,到叫我们眼巴巴的等了许久。”
皇后还未发话,便被一旁的人抢了话,皇后的脸上骤然一沉。
“姝夫人,皇后娘娘也等了这么些时候,怎么轮得到你先开口。”坐在皇后左下的息夫人摇着扇子,一副看戏的模样。
“今日这般好的日子,从你二人就吐不出什么好话,”皇后撇了一眼两人,瞧她们不再张扬,方才换了一副温和的嘴脸,“玉尧郡主乃是我们朝中贵女的典范,我等食朝廷俸禄,安稳后宅,而郡主却能为君分忧。今后若是让本宫知晓哪个不长眼的出言不逊,乱嚼舌头,定不饶了去。都听明白了?”
“谨记皇后教诲。”
满场的贵女一水的颔首行礼,至于心里服气的有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臣女谢皇后娘娘厚爱,皇后娘娘万安。”
“真不愧是杨家的姑娘,几年不见,出落得更加漂亮了。我们家小玉玲可喜欢玉尧了。”息夫人摇着扇子,倒是没再阴阳怪气。
“多谢息夫人夸赞。”
“是漂亮啊。可这般出类拔萃,怕是难有人消受得起,也就胆子大点的,想飞上枝头,也不怕自己儿子吃不吃得消啊,是不是啊?淑妃娴妃?”
此言一出,场上的气氛尴尬起来。淑妃和娴妃,前一个是在三皇子小的时候说过要玉尧郡主做儿媳,一个则是五年前事情的始作俑者之一。此刻她二人本就忐忑,恨不得把自己抹了去,莫叫杨家人瞧见。可这仗着皇帝宠爱无法无天的姝夫人,无端引了话头,倒是唯恐天下不乱。
“顾缓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杨家的姑娘在外头抛头颅洒热血,轮不到你在这人胡乱掰扯!你顾家小门小户,不懂规矩冲撞皇后也就罢了。玉尧郡主如今乃是朝廷正三品镇南将军,岂容你议论!”
“睿夫人,怎的今日连你也如此失态?”身旁挨得最近的睿夫人,全程一直没有说话,皇后本也没有太注意。后宫之中,她出身绥宁王府,稳居后位,睿夫人便是真正的三夫人之首,地位仅次于她的副后。可睿夫人一直都低调安分,就算后面来了个烦人的姝夫人,也未见得她有什么异动,如今突然上了火,倒是把皇后吓了一跳,心情也不悦起来。
“皇后恕罪,”睿夫人起身行礼,“是臣妾激动了。不过姝夫人在大庭广众知下,说话如此不知轻重,实在是打安平王府的脸。请皇后娘娘明察。”
“你!”姝夫人气的摔了茶盏,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温和睿夫人会当众叫她难堪。今日她本是想搅浑水,毕竟夺嫡已经摆在台面上。五位皇子,不论哪一个和安平王府搭上关系,都会多一分胜算。她自知以她所出的五皇子的才学,定然是娶不到玉尧郡主的,所以,断不能让其他的皇子在杨家面前有什么好印象。“我乃是皇帝亲封的夫人!你怎敢当众直呼我姓名!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未对郡主不敬,却被睿夫人如此羞辱,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那怎样才算不敬?要等你指名道姓才算不敬?”息夫人朝她白了一眼。
偌大一个凤池殿,除了姝夫人委委屈屈的哭声,一点动静也没有。皇后此时正憋着火,她都怀疑,这三个女人是约好的。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皇后环顾了一遍近处的人,经她呵斥之后,原本哭哭啼啼的姝夫人也受了声,她心中长叹一口气,倒是十分庆幸平日里强势且护犊子的安平王妃今日没有当中发作,不然今日就真是一场闹剧了。
皇后朝身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方才开口:“本来想叫各位今日好好聚一聚,现在看来,倒是有不少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凤目朝几位夫人扫了一眼,伸手由侍女搀扶着起身。“罢了,既如此,便莫要在凤池殿聚着了,诸位自行散去,可在宫中四处转转。陛下命人在宫中植满了奇花异才,虽没有花车那般丰盛,也是别有风趣。宫宴前自会有女使前来接引。”
“恭送皇后娘娘”
杨清蘅与安平王妃互视一眼,微微一笑,朝着高位这边的长辈一一见礼。首当其中的便是韩家和郑家的两位王妃。这次三王府上来的人还真不少。绥宁王妃乃是今上唯一的嫡妹,以长公主之身下嫁韩家。昌和王妃则出身宗室,在原王妃过世后才入了郑家续弦,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位长辈。
“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三家是世交,不该这般见外。”绥宁王妃温声细语,笑着起身递了个荷包,“几年不见,晗晗越发的漂亮了,我们家小丫头啊,可是把晗晗当榜样日日夸着。”
“长公主说的是,”昌和王妃点头附和,往杨清蘅手上塞了一只荷包,“瞧瞧外面说的什么馊话,晗晗生的像崔妃,少有的娇俏。”
“多谢多谢,可莫要这么夸她,这死丫头野得很,越夸越没谱儿。”安平王府笑骂着拿出了备好的荷包,“咱们几家也许久未见,我给茹茹和思韵也备了礼,快悄悄喜不喜欢。”
“谢谢崔姨!”韩承曦兴奋地上前,见了安平王妃也不见外,“崔姨准不准茹茹打开看看呀!”
“回去再瞧,一点礼数都没有!”绥宁王妃笑着制止了小女儿,“咱们先各自散去吧,我瞧着不早了,先去与自家宫里人说上几句,我们晚些时候再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