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主动
宿修文关上门,窗未开,室内昏暗,他点了一盏油灯,盯着那跳跃摇曳的火苗看了会,直到刺得双目发疼,才移开目光,熄灭了油灯。
屋里依旧昏暗,他愣着神,思绪神游着,一手点着桌面,似是算着什么。
数人间十八年,皆是苦难。
一半为母亲的救命药奔波,一半是当宿家的傀儡游走,几刀夺命报仇,一把大火了事。头一次手上沾血是因为宿家,心中堵塞十八年的气散了,他成了失去线的风筝,也不知道该上哪去。在京城辗转几处,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带到了颜家。
怪,怪极了。
这人一副想对自己好的模样,却没有狎亵之意,不知道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如今自己所剩下的,除了这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还有什么?莫非是想打听宿家的事情?可是宿家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那就是想打五皇子的主意?
宿修文蓦地笑了一下,思绪飘到这里,却怎么也不想继续推测下去。
颜渡和楚酒都想讨好自己,但是讨好与讨好之间也是有区别的,一个是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透,另外一个则满眼欲望熏心,两个人都不安好心。
但是,自己却并不希望颜渡上山……哪有把自己带出来,就扔到府里不管不问的道理?
宿修文垂下眼,外面的光从狭窄的门缝中钻进来——打开门,光会进来,但是自己会开门吗?
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灰尘在空中跳跃,呛得颜渡直打喷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一手捂着口鼻,看向呆愣地坐在桌前的人。
颜渡在空中挥了几下灰尘,大步进来,盯着这人晦暗不明的脸色,心中发怵:“怎、怎么还生气呢?”
他绕着这人看了一圈,凑近瞅了几眼,故作镇定地轻咳几声:“哎呀,今个天不错,适合出门。”
宿修文缓缓摇头:“大公子说笑了,方才刚下过雪。”他略微抬了一下头,注意到颜渡此时换了一件衣服。
是一件没见过的青色长袍,衣摆处是滚金边暗纹,内搭白衫,就连头上戴的也换成了白玉冠,全然一副京城贵公子模样,只是额间多了一块淤青。
他移开目光,看向外面铺地白雪。
颜渡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语气中的缓和,当即笑道:“就是下过雪,出门才有意思,要不我们出门走走?”
明知道对方肯定是有意图的,宿修文还是忍不住因为对方的小心翼翼而动容,他牵了一下嘴角,问对方:“大公子想去哪里?”
颜渡松了口气,一一说着方才从小厮那里打听来的地方,一口气说了好多个酒楼饭馆,又道:“我在山上整日里粗茶淡饭的,还未曾去过京城这几有名的饭馆吃过。”
“大公子想出去吃?”
颜渡挑了下眉:“京城是有很多地方,如青楼赌场、灯红酒绿之类,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不适合我们去,怎么?宿兄弟想去?”
宿修文安静一会,刹那间笑了一下:“大公子请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就和大公子出去。”
颜渡微微颔首,心中忍不住得意起来,只觉得:人还是好哄的,几句话就笑了,还答应跟自己出去吃饭。
“那我就先坐在这里等着,修文先去准备。”颜渡熟络地换了称呼,注意到对方神色僵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还体贴地帮对方把幔帐拉下。
等人进去后,颜渡便在桌前捧着茶杯小口品着,等对方出来。
方才外面还有点风雪,宿修文收拾好后,风雪恰好又停了。
颜渡在屋里望着外面的天色,身后冷不丁地来了人,手中被塞入了一个暖手炉,冰凉的手有了温度。
“还怪体贴的。”颜渡抱着手炉没撒手,轻轻撞了一下宿修文的肩膀,示意人往外走。
“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很长,我叫你修文,可以吗?”
宿修文看着地上的雪,睫毛轻颤道:“可以。”
颜渡瞥了眼对方和自己一般高的身材,看骨架还在抽条中,日后说不定要比自己高出许多,便抚掌道:“我年岁比你大两岁,你叫我渡哥就好。”
早点让人喊哥,日后等这人高了,说不定就不愿意喊了。
宿修文没说话,约莫是看出了颜渡想占便宜的想法,只往前走着。
颜渡看他又成了闷葫芦,暗暗攥手,早晚有一天让对方心甘情愿地喊自己哥。这才走出院子几步,又想起了在宿修文院子里做事的楚酒,困惑道:“楚酒你知道怎么了吗?”
他说道:“我回来的时候,见他跑出去了,神色不对劲。”
宿修文停住脚步,纤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似是懊悔道:“我忘记带东西了,大公子先在原地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
颜渡才刚伸出手,便见这人已经跑回了玉绍苑:“哎?!忘记带什么了?我和你一起去啊!”
他这身衣服衣摆偏长,快走几步便有些磕绊,只好提着衣袍追上去。
这方才到了玉绍苑的门前,使劲推了两下,却发现宿修文进门时挂上了门闩,正巧把自己挡外面了。
“怎么回事?这还防着自己呢?”颜渡轻眯了一下眼,在‘门口等待’和‘翻墙进去’之间犹豫了一下,开始后退准备助跑翻墙上去。
只见他一手攥着长袍,露出里面的白底黑靴,脚尖稍一使劲,便冲着墙跑过去,一只脚才蹬上了墙壁,那门便开了。
颜渡泄了力,侧身跳到宿修文面前,尴尬地笑了笑:“你这院子的墙还怪好看的……对了,你去做什么了?”他低了一下头,发现宿修文的衣摆处和手指上沾了点泥巴,心觉困惑。
怎么?回去一趟还去刨土去了?
宿修文缓缓摇头,解释道:“方才出门忘记带银两了,回去拿的。”
颜渡了然。
怪不得锁门,自己藏钱的地方怎么能让别人知道?颜渡眼珠转了一下,推测宿修文是把钱埋起来了,心中有些好笑,一边带着对方往外走,一边唠着闲话。
转眼间,又忘记了楚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