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恶第章
风挟着雪游走在天地间，京城光秃秃的行道树覆上了一层白雪，天成了青霾色。
玉绍苑内，院子中的花架又被风吹倒，楚酒仔细一看，发现是支架从中间断开了，中间明显是被人掰断的痕迹。
但见宿修文回来时心情不悦，念头转了转，便拿着坏了的支架去管家那里换一个，顺道打听打听方才隔壁采薇苑发生了什么。
他问了一圈在采薇苑伺候用膳的仆从，只知道是大少爷和宿公子生气了。又问生气缘由，只说是：“大少爷拿钱羞辱宿公子，宿公子不依。”
楚酒听了，喜上眉梢：“那宿公子离开时，可有说什么？大少爷可有骂宿公子？”
“哎！都是些推辞的话，宿公子说身体不适就先离开了，大少爷倒也没骂宿公子，柏舟倒是说得难听了些……”
楚酒恍然点头：“也对，宿公子是何等人物，别人骂他，肯定不会还口的。”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高兴道：“赏你的，之后采薇苑有什么消息，你给我通个信就好。”
等人离开后，楚酒还站在原地，笑意莫名。
他知道很多人的结局，譬如落寞斩头的颜家，譬如登上皇位的五皇子，谁家大厦倾倒、谁家平步青云，重要的事情，他几乎都记得。
禽择良木而栖，颜家败落，自己远离是情有可原的。目前他所能接触到的未来的大人物，只有宿修文一人。
一个被颜家打压、被二皇子设计进监狱的人，真不知道颜渡怎么敢把这种人带进府里？
楚酒忽地笑出了声，当一个人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最是容易，他此时安慰宿修文几句，日久天长，对方便知道自己的好了。
想他一个天选之子，意外梦见这些人未来的结局，颜渡又莫名其妙地把人带到自己身边……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他得抓住了。
楚酒路过采薇苑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略微挺了下腰，得意地回到旁边的玉绍苑。
颜家现在强盛又如何？未来还不是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最后丧命刀口之下？
颜家人、柏舟等人，那些看不起他、给他脸色看的人，不用自己动手，老天自会收拾他们！且看他们能得意多久！
玉绍苑内，方才还闷在屋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坐在金镶玉竹屏下方的石凳上，低着头背对着院落在做什么，楚酒脚步轻了几许，把手中拿来的支架放在外面，轻悄悄靠近。
他盯着宿修文的后背，脑海中闪过这人未来的结局，语气越发轻柔：“我刚才到外面去拿架子，听闻宿公子和大少爷生气了？”
“哎，大少爷就那性子，许是语气不好，我们这当奴才的，平日里也就不说什么了，早习惯了，宿公子之前还是个少爷，初来颜府还没习惯，日后少见大少爷就好。”
宿修文闻言，头微微抬了一下，语气略显戏谑，反问道：“我之前还是个少爷？”
楚酒心头猛地一紧，想这人语气不对，说不定是把在颜渡身上的气撒到自己身上，赶忙说道：“不过，大少爷在山下不常住。说不定这几日祭过祖坟，就要回道观里了——”
“道观？什么意思？”宿修文打断他，手中的动作停住了。
楚酒发觉宿修文是在意这件事，便更加卖力地说道：“大少爷常常待在道观里，有时候甚至一两年都不下山一次，就算是下山了，也是没几天就要离开，这次想必也是如此了。”
宿修文没说话，低头看着手中一团劳什子，楚酒看不见他的正脸，便从旁边绕了过去，扫了眼对方手心的东西，弯腰凑近看了眼：“咦？”
脸上突然一凉，楚酒怔了怔，下意识用手指擦了一下，殷红黏腻的东西糊在他手指上，他又扭头定睛看向宿修文手心中的东西，正巧对上那两个红红的眼珠子。
“啊啊啊！”楚酒惊恐地后退，身体软靠在竹屏上，胃里一阵翻腾。
楚酒面容失色：“死、死死！”
“你怕这个？”宿修文托起掌上被剥皮剥得一干二净的老鼠，把红彤彤血淋淋的肉团举到楚酒面前，望着对方惊惶的神色，淡淡地笑了笑：“你很烦。”
“从我到这个地方，你就一直在我耳边说话，我很烦、很厌恶，你就像这只老鼠，在屋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难道只有扒皮抽筋、血流尽，死了，才会安静下来对吗？”
宿修文盯着楚酒的面色由红到白再到青，才缓缓收回手，把老鼠放在自己刚才挖好的土坑里，把鼠皮和那团肉一起放进去，盖上土。慢悠悠从对方面前经过，在井边的水桶中掬起一捧清水洗手。
“对嘛，这就安静了，这样多好。”
他把手上的血迹洗得一干二净，转身进了房间。
楚酒站在原地两腿发抖，胸腔里想要爆发出尖锐的惶恐声，悉数被压在嗓子眼里，两眼仿佛是见了什么夺命修罗，一阵干呕作罢，便撒腿就往院子外跑。
颜渡刚从书房里出来，正在前往采薇苑的夹道中，额头上多了一块淤青，嘴角却噙着笑意，他瞧见了楚酒慌慌张张跑出来，正要喊下人，对方却两眼发直地跑过去，撞得他肩膀发疼。
“急什么？跑哪去？”颜渡回头喊了一声，那人却早已经跑没了身影。
“……冒冒失失的。”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渡若有所思地回到采薇苑，正想向柏舟问问，柏舟迎上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他头上的淤青。
“这是老爷在书房打的吗？怎么就照着头下手——”
颜渡想起在书房的事情，不由得笑了笑。
他倒是想出了个办法让宿修文留在颜府，但是自己不能再去道观里了，还要顺着颜峥的意思，紧赶慢赶，参加明年二月份的科举，宿修文就留在府中，教习自己接下来的科举，也算是物尽其用。颜峥也同意了，只不过还是发了一通脾气。
他最近也没打算回道观，先把山下的事情处理完，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没吃亏，先别说这个，我之前那些衣服呢？我换一下。”
柏舟愣道：“……什么衣服？”他心中有所猜想，果然，下一刻就听颜渡笑道：“不要道袍。”
柏舟瞬间笑了起来：“大少爷这次不上山了？！”
“不上了，山下有事。对了，你一会去找找楚酒，我方才见他跑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渡接过衣服，大致说了个方向，柏舟就带人去找楚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