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点点的生气
柏舟啪的一声把奴契拍在桌案上,脚下打滑差点没站稳。
外面站着那日楼外迎送的主事,在门槛外拜了一拜,进来便说着恭维的话。
颜渡瞥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宿修文,当他是想起了在东风楼里的事,轻咳一声,当先问道:“宿兄弟都离开东风楼了,你还找他问什么话?”
主事讪讪笑道:“道长离开东风楼那日,东风楼里出了条人命,那人的亲人告到了衙门里,现在正让捕快们调查凶手……”
颜渡挑了下眉道:“那你问宿兄弟做什么?你怀疑他?还是怀疑我?”
宿修文淡淡地看了主事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无动于衷地坐在椅子上。
主事连连否认道:“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当日宿公子是最后一个见小卢的人,今日我来只是象征性问一下,等之后捕快来东风楼查的时候,在下也好有个说法,省的捕快亲自上门……”
颜渡回看宿修文,见对方缓缓摇头,又看向主事。
主事微微拱手:“在下先告辞了。”
颜渡拿起那张奴契瞅了瞅,问宿修文:“你要这个吗?”
宿修文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惊愕,回避道:“大公子拿着就好。”
“你不要,我留着也没用。”颜渡抖了抖手中的奴契,左右看了看,把手中的奴契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
宿修文嘴唇动了动,抿紧嘴,一句话也没说。
旁边站着的柏舟盯着那冒着火星子的炭盆吞噬奴契,猛地一拍手:“哎呀完了!老爷让你找他的时候把奴契带上呢!怎么就烧了?!”
他挥着袖子冲上去,想踢翻炭盆,又怕烧坏地上的毛毯,无措的绕着炭盆转了一圈,那纸契已经化作了一捧火灰。
再回头时,颜渡已经端着盛好粥的碗,蔼蔼可亲地问着宿修文身上的伤势。
“……”得,在意奴契的人只有他一个是吧?
两人用过膳,稍停了片刻便要分开了,颜渡让柏舟拿来昨晚点好的银票,给宿修文递过去。
怎么和人处好关系,这颜渡看书也学不透,总归就是对那人好就行了,尽管可能没好到点子上,但日久天长,就算是个冷硬石头也能捂热了。
怎么对人好?钱给足了,自由自在的不受拘束,时不时关心几句,这便好。
颜渡理了理袖子,笑道:“这是这月的月钱,你不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就只能给钱让你自己买了。”
宿修文不收,半点注意都没分给银票,拒绝道:“大少爷昨晚给过了。”
“昨晚那是看病钱,和这不一样。”
宿修文语气咄咄逼人道:“在下在府里是什么身份?大公子给我月钱?”
颜渡眨了眨眼,还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府里是什么身份——他尚在思索中,对方语气愈发生硬,起身退了一步,行了一礼:“在下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他弓着腰,双手拱向前,额前的碎发微微遮着眼,等着对方回复。
“哦……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去看你。”颜渡话音刚落,对方便甩袖走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是生气了?
可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
纵是颜渡自己小心眼爱生气,也搞不懂这莫名其妙的气从何而来。
柏舟见状皱了下眉,一边收拾桌上的餐具一边说道:“怎么隔壁院子是招了邪了?一个两个都甩脸色!”
“他生什么气?”意识到后,颜渡有些烦躁地弹着手中的铜板。
要他讨好人,他尚不会,如今又要哄人?
柏舟狠声说道:“要我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
颜渡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你以后还是别出主意了。我现在也该去见见颜尚书了,你在院子里待着就好。”
他提步走了出去,又忍不住嘱咐道:“你可千万不要去隔壁院子啊。”
人该哄还是要哄的,别到时候给他难度加大了。
时近午时,颜渡才到了书房,他在门前溜达一圈,一直等到抛铜板抛到否极泰来一卦才准备进去。
刚敲了两下门,迎面遇上出来的柳潇,还没问,对方便笑道:“正要派人去喊大少爷呢,刚出门便过来了。”
颜渡挤眉努眼:“老头子找我做什么?透个信。”
柳潇右手侧立耳语道:“说是……宿公子的事情。”
颜渡拽着对方正欲详细问问,里面便传来颜峥的声音:“进来!别打听了!”
颜渡被柳潇推搡了一把,在他进去之后就关上了门,只留那父子俩在书房里待着。
“逆子!跪下!”一声呵斥,面前的中年人转过身,眉心两道深深竖纹,大抵是掌管刑部的原因,身上积威甚重,一身未褪去的大红官袍更是气势逼人。
“善人,什么逆子不逆子,贫道渡厄。”颜渡微微颔首,敏捷地躲过颜峥劈头砸下来的茶杯。
茶盏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里面热茶滚滚冒着白雾。颜渡扫了眼:“还真下得去手。”
颜峥找他算账道:“前几日就和你说过让你来书房,你为何现在才来?”
颜渡摸了摸鼻梁,严肃道:“前几日出门会有血光之灾,不宜出门,今日刚好。”
颜峥不和他扯这些不着调的,开门见山地问他:“你收下宿家那庶子是何意?”
“父亲可是觉得我买下宿修文的价格贵了?”颜渡不紧不慢地反问他。
颜峥面色铁青地盯着许久未见的长子,渐渐地又恢复平静,半晌背过身,示意颜渡拿起桌案上的信封看看。
他挑开信纸,大致掠了几眼,面色不改道:“这是何意?贫道认识的字不多。”
颜峥仰头望着墙上的山光春景图,语气不容置疑道:“要么把人做掉,要么就把人送出去,你带回的人让二殿下那边的人很不满。”
“带什么人不好,非得带一个罪人?还是五皇子那边的人,更何况我还审过宿修文,你带他回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他再次强调:“杀了,或者送出去。”
颜渡不依,把手中的信就着旁边的烛台烧了:“不行,你别管我,我的事是我的事,你的是你的,为什么要因为你的事而改变我打算做的事情?”
颜峥怒视着他:“那你为什么要留下他?他以什么身份留下?就这样不清不楚地待在府里,你让我和二殿下怎么交代?二殿下那边怎么看?”
颜渡听罢,总觉得颜峥这话味不大对,什么不清不楚的……念头一转,他反倒是愣住了。
方才宿修文生气,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问自己为什么给他钱?是生气自己把对方当小宠了?那对方这样想了,自己和当时想要带走他的那个商人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