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小忤逆
柏舟埋怨完，还是被颜渡打发到隔壁喊人去了。
宿修文不常出房间，最多也只是在院子里走动，除了之前出门打听过一次颜渡的消息，便再也没出过院子了。
到颜府之后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有所不同。说不上来的，他居然有些想见见那日带他来颜府的大少爷，想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亦或者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有的人是面善心脏，有的人面冷心热，这十八年里，他看了个齐全，倒是不知道这位颜大公子是哪类人。
楚酒原是跟着柏舟一起在颜渡院子里做事，刚被颜渡分到宿修文院子里，情绪异常高昂，身上好似有使不完的劲，在院子里到处忙活。
楚酒瞥了眼坐在树下的俊逸少年，侧过身从袖子中掏出一小块铜镜，对着脸上照了几下，抬手顺了顺头发，抿红了嘴，露齿一笑。
“听闻宿公子之前中了举，若不是突遭变故，现在早该是个老爷了。”楚酒擦了一下眼角，“这大少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宿公子和颜家有龃龉，还把宿公子带到府里……”
宿修文正出神，听见有人说话便看了对方一眼，只见那人咬了咬唇，又说道：“……这不是折辱人呢嘛。”
他皱了一下眉：“什么？”
楚酒嘴角弯了一下，说道：“我虽然自幼到了颜府，但是却和颜府的人不熟，连个勉强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今日见了宿公子，一见如故——”
宿修文当是说什么要紧事，又转过头，不做言语。
楚酒气愤道：“我来公子院子待了两天，不曾见有人在意公子！大少爷怎么能这么让人晾着公子？”
宿修文眼皮都不带抬一下，把玩着手中的石子，全当是耳旁风。直到自己听烦了，手中的石子啪的一声从指尖弹出去，正巧打歪了院中的花架子。
楚酒这才止住声，走过去扶起花架。
柏舟站在院外听了一会，等里面安静下来，才敲门喊道：“宿公子，大少爷现在醒了，正想见你们呢。”
宿修文等来了颜渡的消息，心跳猛地跳动了一下，刚刚起身，楚酒放下手中的花架，当先跑过去开门。
柏舟甫一看见楚酒这张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啐了口。楚酒见状，知道柏舟是偷听了过去，面上闪过一丝心虚。
柏舟扯了他一把：“大少爷也唤你跟着过去了。”
采薇苑内，童仆来来回回走动伺候着，每人身上都多多少少沾上了药味。
“大少爷，人喊来了。”柏舟带着人进来，脸上的表情少了许多，垂首立在床侧，便不多话了。
宿修文这次换了件干净衣服，身上也都梳洗过了，只是还有伤，落后柏舟几步，身形带着几分僵硬，脸色煞白，最后目光越过柏舟，落在床榻上悠闲躺着的道士身上。
颜渡看见对方惨白的脸色，忽地感觉自己身上的病好了一大半，他坐起来，正要人给他搬个椅子，紧随上来的楚酒就已经体贴地搬了旁边桌案前的圈椅。
落座床榻边。
颜渡把手中的蜜饯给宿修文递过去，慰问道：“宿兄弟也病了吗？可有让大夫看看？早知道你病了，我就不让你来了。”
宿修文迟疑了一下，接过递来的蜜饯，只是搁在手心里，看起来是极其不自在。
这还未说什么，旁边站着的楚酒便拿过宿修文手中的东西，抱怨道：“大少爷这还用问？宿公子刚被从东风楼里带出来，又在刑部呆了那么久，肯定身上是有伤的……”
这话说罢，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柏舟不悦地看了楚酒一眼，正要呵斥，颜渡恍恍然抬头说道：“我竟是忘记了还有这回事，柏舟，你先去帮宿兄弟请郎中。”
宿修文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眼梢泛着冷意掠过楚酒，转瞬即逝，说道：“不用了，我身上的伤好了些，大少爷不必操心……若是可以的话，赐一瓶止血化瘀的药就好了。”
颜渡能辨出他身上的血腥味，感情这人上次回来之后，并没有找柏舟要膏药请郎中，只是偏过头催促柏舟道：“请郎中速去速回。”
这人到了颜府两三天，自己又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把人晾在隔壁院子，没谈话拉近关系、没找人疗伤，怎么也说不过去。
颜渡在自己床边几个匣子里摸了摸，掏出来两盒子：“这盒子里装的是养荣丸，我从山上带来的，外用就碾碎了敷在伤口上，可帮助伤口恢复，不留疤痕，内服直接吃，补气养身。”
“这盒装的是一百两现银，你近些日子要是想出门买点东西，就直接出去了，里面有块玉牌，你拿着进出颜府也方便。”
给药给银两，宿修文尚且可以理解，听到那玉牌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进出颜府？”
就算是普通下人，都没有随便进出府邸的能力，这人居然允许自己出去？
“我又没拘着你，进出颜府而已，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想要的东西？”颜渡说罢，自己都忍不住感动了，想当年他亲爹可是直接把钱撂给他，就没管过自己了。
宿修文想了想，一并接过，只是说道：“大公子客气了，我没什么要去的地方，也没什么想要的。”
颜渡瞅着他木讷寡言的样子，一时有些棘手，若是这人提出什么要求了，他也好应下，拉近关系，这般不软不硬地回话，听着便恼人。
楚酒个子不高，人也瘦小，看着柔弱，说话却犀利十分：“倒也不是去哪、要什么的缘故，只是宿公子家道中落，纵然是有家无处去、在颜府没个人重视，忒不顺心不自在了。”
话方止住，颜渡笑意淡了，目光打量着楚酒，浅色的眼眸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楚酒面上忿然的表情消失了，瞥了一眼宿修文，低下头说道：“刚给宿公子烧了壶水，我去看看。”
颜渡没说什么，望着楚酒走出去，目光还没收回来，眉头皱了许。
楚酒是在讽刺颜府打一巴掌给个枣，颜渡虽然不喜这话，但是从宿修文的态度中也可以看出，对方还是在警惕自己——与其说对方是无求无欲、也不看病就医，不如说是对自己不信任。
可是这话，不该出自楚酒之口。
宿修文坐了会，眉目冷淡地抱着盒子起身，说道：“如果无事的话，在下就先退下来，大公子好好休息。”
两人就这样走了，颜渡本来还想说会话，此时气得胸口疼，踢了一脚旁边的柜子，反倒是硌疼了自己的脚。
颜渡捶着床铺——他就不相信自己拿不下一个宿修文！！
“柏舟！去街坊书铺里买一摞子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