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金
颜渡是带着那个会有‘血光之灾’的衙役出来的,驾车把自己送到东风楼,两人正发愁怎么进去,那个叫张武的衙役抬了抬下巴。
“大公子你看,这位是今日找颜大人的人,算是同僚,但是品级没颜大人高,是兵部侍郎蒋敛,我们可以找他作证进去。”
颜渡咳嗽一声,揣着袖子不动,抬头打量着东风楼:“你去和他说,我又不认识他。”
张武:“……”
片刻,张武带着颜渡进去,两人和蒋敛坐在同一个雅间,谁也没和谁说话。
东风楼从外部看有五层楼高,实际内部只有四层,只不过是在第四层上多了个高看台,让权贵坐在上方,既安静、也视野宽阔。
雅间放着红豆相思屏,燃着错金螭兽香炉,颜渡和蒋敛并排坐在围栏前,中间隔了个紫檀茶几,向下望,台下一览无余。
张武小声耳语道:“大公子,人家带咱进来,你不打个招呼?”
颜渡心中惦记着事,随口回他:“他来东风楼定是有他自己的事情,带上我们俩本就是累赘了,哪有累赘还上赶着去烦人的。”
张武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噤声站在旁边。颜渡将注意力放在台下,只见台下有五个大笼子,用红丝绸盖着四周,大概是怕里面的人逃出去了,手臂粗的铁链缠在笼子外面。
三声铜锣敲响,先拍卖的是一些金银玉器,颜渡看了看底下的牌号,得知还得一会,便微微合目等待。
忽地,他睁眼:“兄台你姓蒋名敛?”
蒋敛敲了旁边挂着的铃铛,偏头看了一眼这位随自己上来的颜家大公子,寡淡的脸庞扬起一丝温润笑意:“是,大公子今日想要拍卖些什么?”
梦里有些事情颜渡记得并不清楚,如蒋敛一人,只记得最后是二皇子轩王党里,少有的可以安然脱身离京的人。
颜渡笑着回道:“拍买一奴隶。”
蒋敛稍稍抬眉,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台下的那些笼子:“颜部堂知道吗?”
“自然是不知道,想问蒋大人借点钱,到时候我还你。”
颜渡大言不惭,空手套白狼,此时他倒是想向对方讨教讨教最后如何脱身,转念一想,自己若父亲安分守己、弟弟改邪归正、继母主后宅不被人发现,也不至于被拖出去全家斩首。
还是太张扬的缘故。
蒋敛笑了笑:“大公子性子直爽,钱不够的话,只管喊蒋某。”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颜渡闻声看去,只见那红丝绸已经取下,五个玄铁笼子被人推到台上,有仆役拉着五个铁笼子绕着台面转,便于四周的人都能看见。
五个笼子里的四位都是美人,瑟瑟发抖地被人选走,剩下一位满身血渍、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伏在笼子里。
颜渡眼睛都没挪开,盯着那位蓬头垢面的少年,眼尾抽了抽,问道:“这人就是宿修文?”
张武愣了一下,忙道:“是,是宿修文。”
颜渡倒吸一口气:“……”把人搞这么惨,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自己留了吗?
场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台下人敲了一下铜锣,喊道:“三百两起价——”
颜渡敲铃铛:“三百两!”
拍卖师喊:“三百两一次,三百两两次、三百两……”
有声音道:“五百两。”
张武上前:“大公子,你拍这人做什么,不值钱的,五百两啊,不值那价。”
颜渡没理他,顺着方才传来声音的地方瞥了一眼,继续喊道:“六百两。”
跟着他喊价的只有那一个人,估计就是梦中买走宿修文的商人。只听那人又继续喊道:“八百两!”
“你有多少钱?”颜渡偏头问了蒋敛一句,蒋敛轻笑道:“大公子尽管出价。”
颜渡把心放到肚子里,敲响铃铛:“九百两!”
张武:“……”
那商人似乎是愣住了,帘子后哐当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那人气急败坏地出来,喊道:“谁恶意抬价?!”
蒋敛看清帘子后那人,了然地笑了笑:“是他。”
“蒋大人认识?”颜渡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蒋敛含蓄地说道:“前两年蒋某在外管漕运,见过这人几次,是个江南大商,现在此人来京城,多半是想把生意做到京城里来。听闻此人……死了五任妻子了。”
话音才落,那商人又跟着喊价:“一千两!”
颜渡蹙眉看向那位刚出来的商人,观面相,鼻梁歪斜,吊梢三白眼,目射淫邪,乃毒辣小人之相。
颜渡冷笑道:“一千二百两!”
见那人还有再加价的趋势,颜渡当即喊道:“黄金。”
蒋敛:“……”
“道爷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至于和这些腌臜玩意混为一谈。”颜渡捏着鼻子说道。
张武扶着旁边的柱子,伸出手指数一千二百两黄金是多少钱,晕晕乎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黄金?黄金!?颜尚书要打死我了!”张武捶胸跺足,他怎么敢带大公子进这种销金窟!!!
颜渡轻咳一声,问旁边也被惊讶到的蒋敛:“这钱,你应该够吧?”
蒋敛:“……”
拍卖师茫然地看向伏在笼子里的少年,血渍污脏、浑身恶臭,一时不明白这个最不值钱的东西,怎么拍成了今晚全场的最高价。
“一千二百两黄金一次,一千二百两黄金两次,一千二百两黄金三次,成交!”
铜锣一响,全场哗然。
身上的铁链压得宿修文喘不过来气,胸腔以极低的幅度起伏,他不伤心、不痛苦,别人打他他便挨,有饭就吃,没饭就躺。
浑浑噩噩死尸一般,生不过如此,死了也不过如此了。
他之前最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心中的支柱一消失,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台上灯笼亮,亮得他睁不开眼,隐隐约约是知道有人买下了他。
尖锐地疼痛猛地从腹部传来,宿修文动了动手指,微微撩了眼皮,发现已经被人带下了台,面前的人是这几天经常给自己送饭的人。
小卢厌恶地用脚尖踢了他一脚,把人踢醒:“起来!把你自己的脏脸擦干净!有位道爷花了一千二百两黄金买了你,真不知道看上你哪里了!”
白净的帕子盖到宿修文的脸上,他没有动,小卢又踹了他一脚:“赶紧的,别到时候让道爷退货了!”说罢,便昂首走了。
这次笼子没有锁门,但是外面有众多侍卫把守着,再加上宿修文浑身是伤,纵是长出了翅膀,也难逃东风楼。
宿修文漆如点墨的双眸空洞地看向虚空,握住自己近些日磨尖的一块石头,他要是死了,临死前也要带走一个人,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