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万中无一
黑暗与寒冷笼罩着整个冬日的夜晚，但人们有火焰相依。
天黑前，同伴们寻起干柴，摆好美酒，天黑后，他们点燃团团篝火，这个每天混在生死之际的雇佣兵会，也要学起世家高官那样办一场酒会。他们放声歌唱，大声欢呼，搂在一起有说有笑，敬今天死去的兄弟，敬今天赚到的钱，敬明天将要到来的生意，敬明天崭新的重生。
在这群人中，有一个瘸腿的胖子，他好像来晚了，他拖着钢铁打造的假腿，一步步绕过挡在他眼前的人，在一个独眼男人身旁坐了下来。
他拿起独眼男人放在脚边的酒，一饮而尽，一股辛辣涌上心头。：“哈啊，会长，这酒从哪弄的？劲真大。”
独眼男人看着刚才鼓鼓的酒袋，又变得干瘪，他的眼睛瞪大，有些后悔把随手放在脚边：“今天那伙人的，在他们的帐篷里。”他从胖子手里拿过酒袋，放到自己嘴里空了空，发现一滴都没有，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唉。”
那胖子笑出声来，厚大结实的手，就像熊掌，拍打在独眼男人的背上：“哈哈，会长，没了再跟那些小子们要呗。”
独眼男人看向眼前开心打闹的兄弟，笑容占据了他的脸：“先尽他们喝。”转而他又有些沮丧：“今天死了不少人。”
瘸腿的胖子，也收起了笑容：“嗯，头儿，张百顺那小子去哪了？”
听到这，独眼男子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啧，现在叫我会长，那称呼早点忘了它。那小子估计又躲哪个犄角旮旯呢，你自己找找吧。”看到瘸腿的胖子起身要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传芳，夏传芳，那个人的意？”
瘸腿胖子的笑中带着无奈和苦涩，他将手放在胸口，回头看向独眼男人：“那个家伙的意很奇怪，他的气还在我的体内。头儿，我活不过今晚了。”他语气平淡也有些激动：“今天对百顺来说是个好日子，他的愿望完成一半了。”
独眼男子躺了下来，他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或许黑暗才更契合这个夜晚：“哪有一半，我占的可比你多。”
铁腿摩擦的声音响起，瘸腿胖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
“你妹妹怎么办？“独眼男人还是闭着眼，他知道自己不会哭，但还是害怕有眼泪流出来。
不知为何，那只铁腿明明没动，却发出了更大的声响：“你帮我把钱给她吧，当然还有你的，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阻拦你们了。头儿，花说，她很喜欢孩子。”
喝酒可以让他们常年紧绷的心放松的睡去。大概是喝多了，也可能是太累了，在两人谈话时，周围的兄弟们，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胖子在兄弟们之间走来走去，为他们一一盖上毯子，却唯独漏过了独眼男人。
只有篝火的余焰照到点光的小角落里，有个瘦弱且孤独的背影。他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天边的月光，伙伴的嘈杂已经消失，他现在终于可以欣赏这久违的宁静。
只不过，有道铁的碰撞声，离他越来越近。
夏传芳那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张百顺仅有一点明亮：“没想到，处处小心的你，也有受伤的一天，耳朵没事吧？”
张百顺摸向遮住左耳的帽子，他有些惊讶：“耳朵没了，那个混蛋的刀很快。你那么关心我干嘛？还不去睡觉。”他的声音越说越小，逐渐没了声音：“死胖子。”
“哈哈哈。”大概是听到了最后一句，夏传芳笑了起来。他一笑不知为何，带着一阵阵铁金属的尖锐音浪。
这刺耳的声音，让张百顺很是讨厌，他匆匆捂住耳朵，一时忘记了受伤的左耳：“嘶啊，疼疼疼。”他把自己的疏忽怪罪于夏传芳，语气变得有些愤怒：“你有什么事吗？”
夏传芳收起了笑声，烦人的噪声也戛然而止，他语气平缓地说道：“怕你死在我们前面，今天跟我决胜负吧。”
张百顺拿起酒袋，喝了一口，这是他第一次喝酒，那股辛辣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咳刻咳，现在咳现在不是时候。”他握紧怀中的刀坚定地说道：“我要到一定能杀死你的时候，之前吃的亏太多了，不过你别急，再给我两年，也让你多活两年。”
“我等不了，就今天，我也想活命。”夏传芳拔出大刀，放在了张百顺的肩头。
“铮！”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张百顺用刀柄将放在肩膀上的大刀弹开，他沉稳地跃起，弯刀在月光的映照下而出，刀口直直地对准面前的夏传芳：“想死，我这就送你上路！”
“哈哈哈。”夏传芳抓抓腮，不好意思地笑道：“他们都说你是万中无一，说你若到了地境九重，肉身堪比天镜。你这才十九岁就地境七重了，我有点害怕。抱歉啊，我岁数大了，反而惜命了。”
张百顺尚在倾听，而那恰似过江之蛟的大刀，已然砍至，其势欲将他拦腰截断。
“死胖子！”这突然而来的偷袭，让张百顺破口大骂。他随即蹲下躲过了这致命一击，还未缓过神来，咆哮地怒吼却又紧随其后：“小兔崽子，别分神！”这次是迎头而来。
残月高挂，焰火已经变暗，睡着的人，醒来洒了泡尿，冬天不亏是冬天，竟给人冻出幻觉，往远处一瞅，只见有两道黑影在来回穿梭，烈酒不亏是烈酒，竟让人困意常伴，那人没当回事，又回去睡下了。
比试的两人，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招，他们气喘吁吁，汗水铺满额头。
伴着刀身切入躯体，鲜血漫过胸膛，两人迅速分开身形，双目紧凝对方，胜负只在须臾之间。
夏传芳没用气，所以，张百顺也没用。他们仅用肉体和自己的刀法而战。张百顺身上没有一处流血，夏传芳那肥壮的身躯已经伤痕累累，但也仅是皮外伤。
明明刚才，那月亮还在，但是，当两人冲向对方时，黎明却破晓而出了。
弯刀的尖端，捅进了夏传芳的心口，刀口不深，已有鲜血流出，流过刀身，落在了地上。
张百顺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他从没见夏传芳露出过这样的笑容，是开心，是无奈，是释怀，还是难过。
黑红的血液，染红了牙齿，夏传芳不顾弯刀的穿心，他扔下刀，张开双臂奋力地冲向眼前的男孩，那个他看着长大的男孩，那个万中无一的男孩。
迎面而来的双臂，让张百顺闭上双眼，本以为到来的是难忍的疼痛，可当他睁开眼，却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小兔崽子，杀人要杀死啊，你还真那万中无一啊。”
沉重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张百顺用颤抖的双手支撑着将要倒下的身体，此刻在他失神的时候，他的眼莫名变得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