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深深爱着的人啊，为何要拿刀刺向我
男人不再哭喊，安安静静的，糊满鲜血的双手努力将自己撑起来，再一次靠在了墙壁上。
那双猩红的眼睛，死寂一片。
他的嘴角忽然开始上扬，
随后发出一阵又一阵诡异的笑声，
回荡在这间他从小长大的房子里。
笑得身子直抖，笑得泛起泪光。
“···夏福贵啊夏福贵，你说你这一生到底算个东西？养了个亲孙女，居然把自己的亲儿子和媳妇给毒死了，老婆也病死了···
现在，你居然帮着一群外人来杀死自己的亲儿子···”
他笑得越发诡谲，
眼角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你其实本质跟我一样，你以为你自己没有拿起刀就不算杀人吗？你就是个杀人犯！跟我一样低贱！”
“不对，我比你高尚，我起码不会杀掉自己的亲生孩子！夏福贵你好狠啊！”
老人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别过头不去看他。
忽然，他又恶狠狠地盯着我，一只手直接抓住刀尖，划破皮肤，血顺着手腕的青筋流下来。
他说：
“于来！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爸爸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知道你妈妈怎么来的吗，就是你爸爸亲自从我手里买回去的！”
······
···他，在说什么？
···谁？
···谁的妈妈？
可他狰狞着脸，洋洋得意地笑着：
“没错，大半个江口街我都送过人！谁叫这个破地方穷得要死！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于来，你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多亏了我！”
杀了他！
快杀了他！
他在撒谎！
他在骗我！
“你的妈妈长得好！你爸爸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钱呢！”
快杀了他啊！
快动手啊！
为什么动不了！
刀尖近在咫尺，只需要再用力，就能一击毙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
脸颊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面前男人的笑容越来越扭曲，尖锐的声音在狠狠捅向我的心脏，好疼好疼。
他的嘴巴在一开一合，我什么也听不清。
“于来，你的爸爸，本质也跟我们一样，也是个诱拐犯！他也一样杀了人···”
瞬间，刀尖刺破喉口，鲜血绽放。
男人大张着嘴巴，眼球狰狞得要掉出来，仰头看天，死亡包裹着他丑陋恶心的嘴脸。
林小池的手紧紧覆在我的手背上，随后又快速将刀柄扔了出去，转身用力抱住我。
她沙哑着声音说：
“没事了没事了，他死前肯定会乱说话，不要听，于来，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你姐姐的仇已经报了···”
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一圈又一圈的黑影在乱晃。
不对，
不对不对。
为什么姐姐死后他一直不愿意告诉我是谁，
为什么他要说自己有罪，
除非···
除非他也是始作俑者···
他也有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所有被我故意忽视的细节突然间涌上心头。
我一把推开林小池，踉跄几步站起来，转身拉开门，然后，拼了命地往家的方向跑。
夜里的风很大，雪飘来一阵又一阵。
心脏在痛，腹腔也在痛，每一个细胞仿佛在以完全不可估计的速度走向死亡。
不会的，
爸爸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定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要亲自问他。
可是为什么，
心口好难过，
为什么眼泪不停流了出来，
为什么···
我在雪地里跑了很久很久，
爆竹声一阵又一阵地徘徊在我身后，
不远处有笑声，闹声，
公历新年到了，他们互相祝贺着说“新年快乐”。
可就在前面那个我长大的家里，
连一盏灯都没有亮起，
黑暗像一张温暖的棉被，总是盖在那座小屋的身上。
我推开门，亮起灯，
映入眼帘的是我最深爱最尊敬的父亲。
他跪在地上，遮住双眸的眼罩早已湿透，听到开门的动静后，他低垂的脑袋微微抬起。
他慢慢开口：
“回来了···”
我没有动，准确点说我身子僵硬得动不了。
哪怕我刚刚用尽全力在奔跑，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我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眼泪遮住了我的眸子，五脏六腑被锯子割开，悲痛逼迫着我开口：
“爸爸，妈妈···妈妈很爱你对吧？”
一定是的，
你们肯定是在哪个地方相遇，或者说是工作中的同事，
你或许对漂亮的妈妈一见钟情，
又或许是在日渐加深的了解中深深爱上她的人格。
沉入爱河，彼此相爱，彼此扶持，走进婚姻，建立家庭。
然后生下了姐姐和我。
肯定是这样的吧。
所以，拜托了，请这样回复我吧！
求求你！
可他颤抖着声音说：
“不是的···你妈妈，并不爱我。”
“她说，她宁愿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也不愿意爱我。”
一瞬间，
心脏四分五裂。
世界分崩离析。
我努力地拍打着脑袋，
试图驱散环绕在耳边的轰鸣声。
可是不论我怎么拍打，甚至用力捶揍，
那个声音一直消散不去。
父亲说了很多很多，
但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我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泪，
甚至大声问小白，
为什么我听不到声音了？
他没有回答我，
也许他说了只是我听不到。
为什么···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20xx年5月7日
还有一个月就要大学毕业啦，想想还有点舍不得学校呢。
毕业后就可以当老师了，
还是蛮期待工作环境的。
20xx年 5月9日
好纠结要不要接受学长的告白啊，
之前他还一直邀请我去吃饭，送各种礼物，虽然我后来也没收。
可是毕竟学长的家乡是外省的，
可能以后会回乡发展吧，
我不想要异地恋啊！
20xx年5月11日
今天和室友去店子里买了一件超漂亮的裙子，
当做毕业礼物了。
有点小贵，
但是好开心哈哈。
20xx年5月13日
今天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忍不住哭了，
虽然就快要毕业回乡，
但是一听到妈妈的声音还是好想家啊，
好想妈妈。
想吃爸爸做的烤鸭。
想我的小金毛。
20xx年
我真的快崩溃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
现在是几月几号？
我只是帮一个陌生女孩送卫生巾，
为什么要抓我，谁来救救我。
20xx年
我被卖给了别人，
新闻里面的拐卖案居然真的会发生到我身上，
我的爸妈该怎么办？！
那群人把我证件和手机全部拿走了，
只有这个本子还有一个空书包留了下来，
谁来救救我。
20xx年
那个老太婆打我打得好疼啊，
我不想跟她儿子发生关系，她居然就在背地里一个劲掐我。
还嚷嚷着我是他们家花大价钱买回来的，
我跟她吵了起来，
结果被她越打越凶。
好疼好疼，谁来救救我。
20xx年
坚持住，爸妈一定报警了，
我一定会被救出去的，
我只剩这个日记本了，
它一定可以作为证据将那些坏人绳之以法！
20xx年
我到这里差不多两个月了，
我不知道具体的月份，
被抓的那一天我没有看时间，
连带着之后几天我也没有记录，
但是没关系，
一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20xx年
这个男人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很沉默，不会打我骂我，
每天我们都是分开睡的，
就连这个日记本也是他给我带回来的。
他知道我在记录，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也当做不看见。
他好奇怪。
20xx年
老太婆天天盯着我，
还时不时拿柳条抽我，
生怕我跑了。
我门都出不了，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我的小狗有没有想我？
我好想回家···
20xx
一年多了，
我到这个地方整整一年多了，
中间很久没有再碰这个本子。
我怀孕了，
我该怎么办，
谁来救救我！
20xx年
怀孕好痛苦，
活着好痛苦，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回家啊···
我不想生下恶魔的孩子啊···
20xx年
妈妈，
我梦到你了，
我梦到你哭得好厉害，
之前经常烫卷头发，那么爱美的你，头发已经全白了。
妈妈，
我好想你。
20xx年
妈妈，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我该怎么办，
我好害怕。
20xx年
妈妈，
老太婆打我打得好疼啊，
我想回家···
20xx年
爸爸妈妈，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我回不去了。
我好累好累，
这个孩子快要生了，
可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一定还会逼迫我生更多的孩子，
爸爸妈妈，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日记到这里，
戛然而止。
泛黄的纸张边边角角卷了起来，有些字迹变得模糊，有眼泪滴落的痕迹。
在这个小小的日记本中间，还曾有过撕毁的痕迹。
她当时···该有多绝望啊···
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啊···
我的喉咙顿时哽咽起来，心脏一阵阵绞痛，全身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
我捂着胸口，努力拿稳手中的本子，看向父亲，声音因为痛哭，嘶哑得如同即将死去的老者。
“你···为什么···”
话说到一半，漫天的悲痛化作冰雹直直砸向我，我应该变成一只瓢虫，冻死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里。
“爸爸，从小到大，我最爱你，因为你温柔，耐心，无论我做了什么，犯了多大的祸事，你从来不会像其他大人一样对我拳脚相向···”
“我打小就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就算别的人再怎么嘲笑我，再怎么嫌弃我家里穷困，我也可以忍受——
因为我知道你给了我其他人都给不了的爱和包容，
哪怕我从小没有母爱，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和缺失。”
眼泪在那一刻化成了鲜血，从我被捅出好几个窟窿的身体里，滚滚落下。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我的妈妈是被你买回来的人，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
你是我最亲爱的父亲啊，
会在我小时候因为营养不良受到别人欺负时，
大声呵斥驱赶，然后紧紧抱住我。
会在我痛经痛得睡不着的时候，
给我煮红糖水，拿热水袋。
······
你是我在这个人世间最牵挂的人，
哪怕我重生一次进行复仇，
我都会小心翼翼，尽可能消除痕迹。
因为在我的未来里，
你一直是我的优先项，
我希望和你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不记得我哭了多久，
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走出了家门，
只是恍恍惚惚地迈着步伐，
然后就这么来到了那条河流的旁边。
小白在我身边，我没有看他，
只是眼神呆滞的凝望着那轻轻涌动的河水。
天空还在下雪，
周围有风拂过，只是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在岸边，环抱住小腿，神色有些恍惚地说：
“小白，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姐姐一出生就是残疾人，没有机会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被人杀害，我也一样，没有你的话，早就已经离开了。”
“这不是巧合，这是老天有眼，知道我们的罪恶，所以特地降下的惩罚是吗？”
“我和姐姐的一生，都被诅咒了对吗？”
流水潺潺，发出悦耳的声音。
他低着头，万千情绪从眼底滑过，最终，他淡淡地说：
“于来，我说的话不一定能代表天意，但是我知道，自从你往天门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老天就认可了你是一个好人。”
“好人的基础，是善良，你和你的姐姐都是善良的人，至于你的父亲，我说不准···
好人的一生不存在被诅咒这一说，所以，你父亲犯下的罪恶，不应该强加到你自己身上，毕竟你是无辜的···”
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被强加给你，本身就不公平。
后半句他在心里说着，随即，他抬眸看了过来。
我依旧失魂落魄地盯着湖面，
大哭过后的眼睛很酸很疲惫，我忍不住抬手揉揉眼睛。
就在我手耷拉下去的那一瞬间，小白突然牵住，我侧过脑袋去看他，那双漆黑明亮的黑眸竟生出几分凄凉和哀伤。
我担忧地开口：“小白，你怎么了？”
那双温润敞亮的眼眸里，眼波流转，明明在笑，却越发让人感到悲凉。
他温柔地凝望着我，薄唇轻言：
“于来，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