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②
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如果仅仅是从相貌来说,给人的感觉温和有礼,平易近人,是非常正统的好人样子。
可偏偏人不可貌相。
哪怕顶着天使一样完美的容颜,背后也可能会是巨口深渊。
男人见气氛很不对劲,瞪着夏望说:
“小望你的朋友也太没礼貌了!赶紧叫他们给我让开,我还有事情要办!”
邱颂青冷笑一声,
“有什么好急的,跑路之前,还得把国内的账算干净不是么?”
男人额头冒出冷汗,双眼瞧着这个男孩越来越熟悉。
这个眉眼···
霎时间,腐朽的记忆破土而出。
男人立马高声喊道:
“你是邱方的儿子吧?肯定没错,你能长那么大还是托了我的福!”
一句话,像一根导火索,当即就点燃了少年们的怒火。
邱颂青立刻向前大跨一步,大手一挥,直接抓起男人的衣领,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眼底迸射出火花,咬牙切齿地瞪着男人,
“你有种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紧张又凝重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仿佛下一秒,男孩坚实的拳头就要砸到男人身上。
男人被他吓得有些慌神,
为什么男孩会是这个反应?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后背一凉,他鬼使神差地缓缓扭过头,望向另外一边目光深沉的老人。
此时此刻,他感觉到浑身僵硬,喉咙里卡着石头,一字一句都变得格外艰难。
“爸,您不是答应过我···”
老人冷声打断他:
“善恶终有报!你早就应该想到,当那群孩子长大后在未来的某一天得知真相,势必会向你寻仇!”
男人呆愣地看着自己父亲,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慢慢渗出绝望。
突然,他被一拳重重地打倒在地。
人仰马翻地砸在地板上。
鼻子开始滴血。
视线有些恍惚。
他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
邱颂青又抬起脚,横扫而过,不给他喘息分毫,男人脑袋一歪,骨头间的“咔嚓”响声清脆。
鼻子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夏望冷着脸开口:
“叔叔,我们这儿偏,住的人又散,别指望喊救命了。”
匍匐在地的男人没吭声,脑袋埋在地板上,颤抖的手指蜷缩成一团,原本干净精致的衣服上已经生出层层褶皱,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邱颂青的脸色依旧阴沉可怖,毫不留情地继续抬脚,一下又一下地踩在他的后背上。
“当年,我的妈妈是你从哪里骗过来的?一字一句全给我讲清楚···”
肺部一下又一下地遭受重击,疼得他连连咳嗽,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邱颂青弯腰,动作凶狠又一次揪住他衣服的后领子,直接把上半身从地上拖拉起来,然后再往墙壁上用力一扔。
后脑勺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可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其他人都面露凶光地盯着他,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后,右手颤抖地往裤带子里伸,摸索半天,终于掏出一根烟,没有点燃,他夹在指间,声音倦怠又虚弱:
“···我不是直接拐骗她们的人,是有人送来之后,我再负责分到需要的门户里,江口街这一带就是我负责···”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
男人猛咳了几下,再慢慢接着说:
“···当年,是你的爸爸主动找到我,跟我说自己找不到媳妇,让我想想办法,我们俩一块长大的,有忙我肯定帮···
他呼了口气,低垂着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后来,上面来了一批好货,个顶个的漂亮,我带你爸爸去挑,最后相中了你妈妈,再然后,我就用车把她装到了这里。”
咳咳咳···
男人止不住地咳嗽,抬起另外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邱颂青紧紧皱着眉头,沉声问:
“我妈妈···来自哪里,她的家人有没有联系方式?”
空气似乎变成具象化的了实体,每个人的呼吸都显得缓慢又凝重。
男人闭了闭眼,沉吟片刻,
“不知道,具体的信息我全都不知道,上面的人全被一锅端了,好久之前就被枪毙了。”
邱颂青听完,瞳孔一缩,高大的身子不稳,忍不住往后踉跄几步,夏望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男孩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汇聚到了脑中,一阵阵发胀发痛,几乎是瞬间,眼泪不受控地流了出来。
再也没法知道妈妈的家乡在哪里了···
盛放在他房间里的骨灰盒,
永远也回不到真正的归属之地了···
男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立马用眼神示意夏望,赶紧把他扶到一边坐下去。
大家担忧的目光不由得落在邱颂青身上,心里泛起难过。
夏望将他扶到凳子上坐好,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掌心,心里大惊,好冷!冰冷到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她心疼得厉害,紧紧地握住他的两只大手。
地上的男人神色未变,只是疼痛让他发出低微的呻吟。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笔直的水果刀,沉着脸,蹲在他面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
冷冽地看着他惊慌的眼睛。
“接下来,轮到我来问你了。”
“你还记得于安这个人吗?”
男人身子愣怔,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大脑此刻飞速运转,
好耳熟的名字···
于安···于安···
他在心里呢喃着这个名字,
窗外风雪连绵不断,雪花像鹅毛,像柳絮,又像蒲公英的种子,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此刻,微光点点的夜空中霎时间升起一阵绚丽的烟花,
噼里啪啦满天响,不远处的人们正举杯欢快地说着元旦快乐,
夜空变成了烟花的海洋,绽放着一片火树银花,
起起落落的烟花光影,
透过窗户,
直直地照射在那人惨白如纸的脸上。
他在江口街有一个好朋友,叫林建设。
虽然那人肥头大耳,圆头圆脑,但是他们之间有不少经济往来,久而久之,关系自然不错。
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那一天,他在林建设家里喝酒,偶然间谈到了女人这个话题。
他抿了口酒,问:
“你这老婆,各方面条件很一般嘛,当初我给你挑的人你怎么不要?”
林建设满面油光的脸上嘿嘿一笑,回:
“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啊我怕那些女人驾驭不住,不像这个,随便打随便骂!”
其实林建设心里门清!
狗屁的驾驭不住。
这小子做的女人生意,搞不好哪天就会被拉去枪毙,最好还是接触太多。
以免到时候自己也被牵连进去。
林建设又眉开眼笑地给他倒酒。
他身子往沙发后背一靠,惬意地说:
“你这么多年招摇撞骗的医生噱头,没被被人要债啊?”
林建设自信地大手一挥:
“一开始人多,后来全被我弄走喂狗去了,这不就知道怕了嘛!报警也没用,没得证据人家也不能抓我,一来二去,就消停了。”
但他又话锋一转,嬉皮笑脸的表情退去,浮上一片愁容。
“就是可惜啊!那个娃子我还没享受够呢…”
他一听,来了兴致,眼底里升起好奇,“什么娃子?”
林建设眼里闪着光,激动得手舞足蹈:
“村口那户穷得要死的屋里,有一个天仙一样的女娃子哩!那模样真的是一般人完全比不了,我看她第一眼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他半信半疑,不确定地开口:
“真的假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而已,至于吗?”
林建设感觉受到了侮辱,愤愤不平地瞪大眼睛,说:
“千真万确!绝无虚言!我林某半生阅人无数,唯独这个娃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会生在那种穷人家屋里…”
他看到林建设如此郑重的样子,接着问:
“哪户啊?叫什么名字?”
林建设一脸鄙夷地回:“叫于启的那一户,他老婆在生第二胎的时候就死了,一共生了俩女孩,大的叫于安,小的叫于来。”
他:
“那你说的娃子是大的还是小的?”
林建设笑得一股莫名的甜蜜,
“大的大的!真的可漂亮了···”
他撇撇嘴,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林建设喝高了,气得硬是要拉着他亲自去看看,他无所谓,反正跟于启也算是熟人。
大晚上,两个醉醺醺的人摇摇晃晃地往村口走去。
两人踉跄着走了接近一个小时,这才到了于启的家门口。
那是一扇旧钢门,敲起来砰砰响。
片刻后,当时已经失明的于启,摸索着走向门口。
门内的他不安地喊了一句:“谁啊!”
林建设立马吼了一句:“开门于启!我找你有点事情!关于你女儿的!”
于启犹豫着,之前,他发现了林建设的骗局之后,狠狠打了一架,两人早已闹掰,钱也要不回来。
现在突然在这里嚷嚷,到底是想干什么?
对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于启叹口气,最终还是打开了一小条门缝,正想开口,门突然被一阵大力冲开。
林建设直接把于启按在地上,连带着将半座山也压在他身上。
于启被掐住脖颈,艰难开口:
“林建设···你想干什么?”
喝多了的林建设此时胆子更大,一无所顾忌地开口:
“于启你个狗娘养的死穷鬼,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闺女!还不允许老子碰她,他娘的那可是老天赐给老子的宝贝!”
说着,抬起肥重的手一巴掌扇下去。
本就只有林建设半截身子大的于启,被这一巴掌狠狠扇晕了脑袋。
他却只是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瞧着。
林建设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于启发泄着怒火,像是一头咆哮的野兽。
一番殴打下来,他怕闹出人命,连忙劝住林建设,
“林哥算了算了,本来人家就已经看不见了,要是再哪里残疾了,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他假模假样地扶起鼻青脸肿的于启,忽然,被于启甩开手,
“是你吧大马脚?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哟呵,
这么久没见还能听出来。
他眯眯眼,沉声说:“于启啊,得亏你还记得我,咱们都是老朋友了,说话多少应该要客气点吧?”
于启咬着牙,没有答话。
他站直身子,对着林建设说:
“走吧,去看看那个女孩。”
于启吓得身子一抖,放声大喊一句,全然不顾疼痛地搂住他的腿。
“你们要干什么?不许动我的孩子!”
他挣扎了一下也没能撒开腿,林建设顿时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踢向于启的脑袋,嘴里还在高声怒骂:
“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面前叫!”
随后,被打晕的于启瘫倒在地。
紧接着,他们走进了那个小房间。
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有一位不小心落入凡间的天使,
她本闭着眼沉睡,
梦中听到阵阵吵闹声,
不由得,睁开那双美丽得能叫日月交换的眼眸,
可是,
梦没有醒来,
而是向外延伸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手指,在发抖。
整个人,在不断向下坠落。
我闭了闭眼睛,努力调整每一寸呼吸。
可是身子依旧颤抖得厉害。
面前的男人缓缓抬起眼睛,看向我,沙哑着声音开口:
“那个小女孩确实很漂亮,但我后来再也没有去过那里了···你是她的什么人?”
胸腔里不断灼烧的恨意在侵蚀我的每一个器官,血液在管道里奔腾起来。
另一只手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眼眶越来越烫,
我一字一顿地开口:
“于来,于安的亲妹妹。”
随即,那把锋利的水果刀被我抡起,再一刀捅入他的肩胛处。
霎时间男人痛苦地哀嚎一声,原本靠在墙壁的上半身,立马倒向一侧,整个人疼得蜷缩在一起。
他本就惨白的脸在此刻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鲜艳的血水汹涌流出,原来被他夹在指间的烟不知何时已经掉落,滚到血水里。
他一边痛苦地呻吟,一边用干裂的嘴唇沙哑地嘶喊:
“你居然···你是想杀了我吗?!”
我轻轻笑了,
“是啊,我的姐姐因为你们死了。”
我握起刀,再一次利落地刺入他的小腿上。
一朵血花悄然绽放。
男人绝望地朝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老人伸出手,他流出眼泪,几乎是拼命嘶喊:
“爸爸!救救我!她要杀了我!救救我啊爸爸!”
他蓬头垢面,脸上混着血,神情如癫如狂,悲伤欲绝,嚎啕大哭。
可那位老人,一位父亲,什么也没说。
只是坐在一边,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看着。
如同,
如同曾经千万次那样。
那双看着他长大眼睛原来是如此亲切,而在这一刻,却那么遥远,空洞,麻木。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可他还是不肯认命地哭喊着:
“爸爸,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听您的,我什么都改!
爸爸,我去认罪!我不去国外了,我全部认罪!
求求您救救我啊!!!”
那哭声悲戚,崩溃,歇斯底里,又带着迟来的悔恨。
老人好像变得更老了,一棵枯树毫无生机地端坐在那里,抬起被岁月洗涤过的眼眸,平静的言语里鲜血淋漓。
“之前,我想着救你,给了你很多机会与时间——
可你现在才醒悟过来,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男人的喊声顷刻间被止住。
身上的疼痛也在顷刻间被止住,他突然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父亲的眼睛在说话,
它决然地说:
“永别了,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