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①
今天是元旦,家家户户都很热闹。
夏望夹起一只鸡腿,放到嘴边吹起,又扭头看向老爷子。
“得亏今天那个邱颂青没有来蹭饭,鸡腿都归我了嘿嘿。”
还没凉透,夏望就迫不及待大咬一口。
老人目光慈爱,嘴上却忍不住调侃:
“你个女孩子能不能注意点吃相,张个大嘴吓死人。”
夏望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回:
“我打小就这样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其乐融融。
突然,敲门声响起。
夏望的筷子一顿,顿时内心遭到雷击:
坏了,那个蹭饭的不会反悔了吧!
老人朝她轻昂下巴,示意去开门。
她面色凝重地长叹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扭着屁股走去开门。
她低着眼眸,懒洋洋地拉开门,不耐烦地开口:
“你小子干嘛反···叔叔?!”
看清来人后,话掐了一半,她整个人直接僵住。
面前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色工装夹克,脖子处的金项链明晃晃,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
他笑容和善地对着夏望说:
“小望元旦快乐!爷爷也在家吧?”
她仍僵在原地,眼底的震惊来不及收敛,脱口而出:
“叔叔,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不应该是这个月中旬吗?”
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顿时,她心中警铃大响。
男人依旧温声细语地开口:
“临时有点急事,实在是等不到中旬了,那我先进来了?”
“哦哦好。”她才反应过来,迟钝地让开身子。
他抬脚走了进去,扭头,与餐桌上目光深沉的老人四目相对。
夏望赶紧关好门,立在门边静观其变。
老人率先开口:
“来了先坐吧。阿望,倒茶。”
男人身子一愣,似乎是没料到原先面对他就沉默或者不理睬的老人,今天居然主动开口,立马露出讨好的笑容,上前坐在凳子上。
夏望手脚麻利地拿塑料杯给男人添了一杯热茶。
老人神色没变,语气平静地开口: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男人仰头喝了一口,热茶下肚,整个人都跟着暖和起来。
他笑着回:
“是这样的,爸,小宇不是在澳洲上学嘛,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没陪在他身边,后来又跟他妈妈离婚了,这心里啊对他一直都很愧疚···”
夏望不自觉蹙眉,小宇是他的儿子,读完幼儿园就去国外了,怎么今天忽然愧疚上了?
老人没接话,深沉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安静地等候下文。
男人接着说:
“这么多年,我在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上了年纪就念着孩子,趁我还有时间,身体也还硬朗,我就想多关心关心小宇···
所以,我打算在今年农历新年前,就移民到澳洲去,签证啊,国籍啊,什么的都已经弄好了。”
男人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和期待在灯下熠熠生辉。
夏望和老人听完都不由得身子一愣。
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火:
好啊你个夏彦!国内黑心钱捞够了就跑国外享福养老是吧!
夏望嘴巴微张,眼看着就要开口,老人立马一个眼神过去。
老人神色没变,低头抿了一口茶杯,
然后视线缓缓移到夏望身上,冷静地开口:
“阿望啊,之前我嘱咐你拿家里的茶叶给村口的老头当回礼,现在你就送过去吧,我跟你叔叔说点事情。”
夏望心领神会,立刻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出了家门。
果然,他没有开车来!
赃款什么的肯定处理好了!
夏望往外瞟一眼之后,立马跑向家门边的小仓库,准备去开小三轮。
她一边扭动钥匙一边想:
邱颂青就在隔壁,
随时都能到,
可是于来···
随即,她猛地一脚踩下油门。
于来你一定要在家啊!
她在心里大喊。
林小池坐在桌前,面色愉快地吃着鸡翅。
每咀嚼一分,她都在心里忍不住感慨:
于来你的厨艺简直不要太好!
她低头扒饭扒得更勤快了。
我侧目看到那边的动作,无可奈何地笑出声提醒:
“林小池你不要一下子吃太饱了,还有两道好菜在后头呢。”
她立马回:
“没办法你做的菜太好吃了!”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笑出声,温声开口:
“小来的厨艺确实不错,小池你不用客气,多吃点。”
虽然她知道面前的叔叔看不见,
可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就是忍不住觉得叔叔的眼睛肯定特别温柔漂亮。
林小池笑着回:
“知道啦叔叔,您也多吃点。”
片刻后,最后两道菜上桌。
我在围裙上擦擦手,抿一口饮料,坐了下来。
随后,我给爸爸夹了一块鱼肉。
“爸爸,吃菜,等下冷了就不好吃了。”
男人笑着点头,慢慢夹起。
“小池,你是小来她第一个带回家的朋友,谢谢你不嫌弃我们家的条件,还愿意来这里吃饭。”
林小池顿时感到羞赧,声音急切地回:
“不不不,叔叔言重了,我很喜欢叔叔的家,又温馨又舒服。”
“而且,于来对人很好。”
她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可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着。
我看出了一旁女孩的窘迫,开口缓和道:
“爸爸你就少说点吧,赶紧吃饭。”
我朝林小池眨眨眼。
“没事,别管他,他特别多愁善感,多吃菜~”
说完,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下来,我才埋头开始吃饭。
饭桌上,有轻微的咀嚼声,碗筷的碰撞声,没人说话,却不会感到尴尬,反而平和又舒适。
大家都沉浸在享受美食中。
霎时间,“哐当”一声,门被砸得砰砰响,来人好像要把门砸烂似的。
屋里的人皆被这气势吓得身子一顿。
大晚上谁啊这么敲门,跟要债抢钱似的!
我皱着眉头走过去。
门一开,一个身子直直扑过来。
“于来!大马脚!大马脚来了!快走快走!”
一脸惊慌的夏望用力地抓着我的胳膊,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开口:
“等会等会,先别急,怎么回事,今天才一号啊?”
夏望表情夸张,大声说:
“他要跑了!今天特意来找爷爷说事情!”
“没时间了!赶紧上车去我家!”
身后的林小池立马直起身子,放下碗就要跟我们一起走。
爸爸却突然大叫一句:
“不要!于来你不要去!不要去!”
他什么都看不见,面色异常焦急,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然后,他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我吓得立马跑过去扶他,蹲下查看他的情况,着急地喊:
“爸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
可他只是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眼泪率先流了出来,几乎是祈求着对我说:
“小来不要去,爸爸求你了不要去,安安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了,你真的不要去···”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脑袋都快磕到地上。
我的脊背却爬上阵阵寒意,心脏顿时停滞了一下。
姐姐···
我的姐姐···
一瞬间,我恶狠狠地扒开他的双手,双眼猩红地站起来。
“爸爸,我跟你实话实说,林建设就是我杀的!因为他是伤害过姐姐的人!大马脚也一样!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他颤抖着身子抓住我的裤脚,泪流满面:
“不要,回头吧于来,我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不再追究了吗!求求你停下吧······”
“除非我死!否则我不可能停下!”
我咬紧牙关,对着夏望说:
“夏望,你去开车,林小池我们走!”
她们脸沉重地点点头,立马开始行动。
爸爸匍匐在我脚下,哀凄地哭着,佝偻的背在这一刻让他苍老得不成样子,面如死灰,五官混着瀑布般的泪水扭曲在一起。
“不要···不要这样···”
我回头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父亲,心一横,把家门用力关紧锁好。
坐在三轮车上,
剧烈燃烧的恨意让我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栗。
大马脚,
我一定会杀了你,
给我姐姐报仇!
“所以,你已经把在风尧的房子,车子,全都变卖了吧?”
老人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男人挠挠头,笑一声,然后点点脑袋。
老人看着曾经亲密无间的小儿子,看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努力打拼的青年,再到如今斯文随和的中年。
儿子原先光洁干净的脸蛋,不知不觉间,脸颊已经出现了凹陷,额头的皱纹一层又一层,皮肤日渐松垮,眼角的细纹也越来越多,眼底乌青一片。
他的儿子···
老人忽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烫,于是立马低下了头。
“阿彦,这些年,你睡得好吗?”
笑容在男人的脸上一滞。
他当然知道父亲这话的真正意思,无非就是揪着自己年轻时干过的事情不放而已。
这都多少年了,父亲还是心里放不下。
明明他早就金盆洗手,老老实实做起了正经生意。
男人回:
“爸,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犯过错呢?咱家里又穷,我就是穷怕了,被别人看笑话看够了,才想着一定要赚大钱出人头地。”
他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现在也老是后悔年轻时候的事情,可是它已经发生了,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现在再来追究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抬起手,轻轻覆在老人的手背上,笑着说:
“爸,人呐,要学会向前看!你看你现在和小望生活在一起多幸福啊,她小时候不也犯过错么,人都不是完美的,爸!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
老人眉头一拧,用力甩开他的手,胸腔里的怒火让他站了起来。
老人深呼吸,努力压抑着愤怒:
“这么说,看来你是睡得很好了?”
男人一愣,不敢和老人对视,只是低垂着头。
“你年轻时干地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事情,不会以为过了些年你洗白了,就能当做不存在吧?你自己造的那些孽,就是死也还不清!”
老人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你也是个当爹的,你也有孩子!你难道没有想过,万一哪天你的孩子被别人拐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会怎么办!啊?!”
“我真是对你失望至极!我原以为你还算有点良心,起码会后悔会做噩梦!可你现在却言之凿凿地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向前看!!”
“你妈妈当时拼了老命生下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老人气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巨大的震动,让一些碗筷都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要是你没有出生,我夏福贵这一生就不要背负那么多罪孽!起码我能睡个好觉!”
老人浑身颤抖,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男人始终低垂着脑袋没有搭话,
片刻后,他站起身,沙哑着声音说:
“爸,我知道您恨我,这我都认,这些年我也确实没脸来见您···”
说着,他把手里一直攥着的袋子放到桌面上 。
“让我当您儿子给您丢脸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惹您嫌,这个···这个袋子里装了一点补品,还有一张银行卡···
那张卡里放的钱都是我后来做正经生意赚的,您可以放心用,密码是咱妈的生日,算是儿子对您最后的一些弥补吧。
从今以后,儿子跟您就···就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男人越说声音越哽咽,侧过身,对着老人深深鞠躬。
老人没有看他,抬手擦去眼泪。
然后,他失魂落魄地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再不舍地看老人最后一眼。
再转身时,忽然,门猛地从外被推开,他不可避免地被突如其来的撞击砸到鼻子。
他捂着鼻子,惊叫一声,便连连往后退。
视线一下子变得迷糊,
稍微等鼻子缓和了一下,他向前看去,大门处站着四个年轻人。
一个相貌清丽,眼神狠厉的女生站在最前面,她的脸阴沉得吓人,一步一步靠近他,缓缓开口:
“大马脚,不对,夏彦,真是好久不见啊!”
他愣神,她在说什么,他根本就不认识她!
视线在继续移动,夏望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和男孩。
那个男孩个子很高,挺拔如松,可是看向他的眼神居然也十分恐怖,眸底冒出的森森寒气,像是要杀人。
他望着不断逼近的人,声线有些不稳: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风一吹,
门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