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空中的一片云

    “在洛阳，能够赚到钱的，也就剩下你们这帮孙子了。”

    阿浪说完瞥了我一眼后，就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看我，而是躺在躺椅上，继续望着头顶深邃的夜空发呆。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对于我们这些国家公职人员，好像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敌意。因为他刚才在看我的时候，眼里隐约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愤怒。我判断他应该是和洛阳的某个公务人员之间有过过节，毕竟我和阿浪我们认识不过才几天的时间，我也没有得罪他的地方。

    所以他的愤怒，肯定不会是针对我这个人，那么就只能是针对我纪委工作人员的身份了。

    不过我也没有多问。我不是那种多事的人，我也没有什么玻璃心，不会因为别人骂我几句我就耿耿于怀，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我觉得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我和阿浪我们成了能够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我一定会改变他对我们这个群体的看法。但是肯定不会是现在，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个份儿上。

    亮子也没有接阿浪的话，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开口道：“兄弟，虽然你是官家的人，但是我劝你还是得慎重一点。如果你觉得小酒馆儿非开不可，我建议你还是尽量选到洛龙区高新区，或者是涧西区西工区那些繁华的地方。老城区这些景点附近的商铺，你最好还是别碰。除非你打算也像洛阳那帮孙子一样以权势欺人，那你就只当我们什么都没说。”

    我随意地应了一声，随后深深地抽了一口烟。

    亮子说的这些其实我也考虑过，洛龙区涧西区这些洛阳的高品质活力城区，在现代化洛阳的建设中确实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可能会更适合我去开一间符合都市白领品味的小酒馆儿。但是我始终还是觉得，我的重心和精力应该放在洛阳的瀍河区老城区，这些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

    就像陆瑶琪所说的一样，洛阳是一座举世闻名的历史文化旅游城市，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生意，而是我们在洛阳的事业。所以就更应该和洛阳的历史文化挂钩。只有这样，我们在洛阳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才能够把生意做得长久，才能有立足之地。

    当然这一切都决定了我必须拥有深厚的资本，有一个足够支撑我构建河洛文化体系的经济基础和政策基础。不然这一切对我来说，就都是空谈。

    就像孔子入周问礼碑，这样一件在整个中国文化史上乃至世界文化史上，都具有重要意义的一件历史文物一样，缺少了资本的资金保护和官家的政策扶持，只会残留下一副断壁残垣，让人扼腕叹息。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顿时或多或少地涌出了一丝危机感和无力感，似乎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和金钱权力资本这几样东西扯上关系的事情，无论在哪个城市都不会让人觉得轻松。

    这个时候，我忽然有点羡慕起陆瑶琪来。她似乎可以很轻松地就把自己融入到洛阳的生活中去，不管是摆地摊还是做别的什么，她从来不会感到有丝毫的压力，总是想到了就会立刻去做。因为她有足够的资本，有充足的试错成本。即便是她在洛阳一败涂地，她也可以颓废几年之后，回到北京安心做她的富二代做她的富家千金小姐。

    但是我呢？我根本就没有试错的资本，我也逃不掉命运对我的禁锢。

    就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面对传说中的神器gungnir一样。

    那支北欧神话中由侏儒工匠大师用世界树枝条打造出来的长枪，众神之王奥丁的武器。传说中，只要它脱手的那一刻，就注定目标已经死亡了。这是奥丁赋予它被命运锁定的绝对神力，一经掷出，就一定会命中目标

    我来洛阳就是为了改变我在北京时候悲惨的命运，就是为了打破我在北京时候命运对我的束缚，我想比以前生活的更好。所以带着这样的目的，我并不能将“奋斗，拼搏”这样的字眼从我的生命中完全抛弃。

    归根结底，我还是不能够成为一个纯粹的洛阳人，因为我的骨子里还带着在北京时候的基因，还带着我们这些普通人世俗的欲望。

    我和亮子我们在井边又聊了一会儿后，亮子忽然转移了话题，他问道：“兄弟，今天和你一起在洛邑古城摆地摊的那个妹子呢？她怎么没和你一块回来？说真的，那妹子的样貌和身段真的是没话说，配你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候阿浪也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接过亮子的话两眼放光道：“卧槽！能从亮子嘴里说出来好看的妹子，在洛阳还真没有几个！江南岸，你有她照片吗？能不能给我看看，让我也长长眼？”

    我被亮子和阿浪的话挤兑得够呛，但是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从陆瑶琪的朋友圈里找到了她的自拍照，然后将手机递给了阿浪。

    阿浪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好一会儿，看着我用一种怀疑的语调问道：“她本人和照片上有出入吗？”

    我想了想，回答道：“应该没有吧？”

    亮子也将脑袋凑了过来，他在看了一眼陆瑶琪的自拍照之后，附和道：“什么叫应该没有？那是根本就没有好不好？阿浪，我给你说啊，那妹子可比照片上要好看的太多了！我以前的时候还真不懂什么叫做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是自从看到江南岸和那妹子以后，我瞬间就懂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伸手给了亮子一巴掌后，我开口笑骂道：“亮子，你特么的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啊，她不是鲜花咱也不是牛粪。哥们儿的形象一向都很不错的好不好，人称纪检陈道明，在北京也曾经迷倒过万千少女不带开玩笑的，那丫头真不是我女朋友，咱也没有那个福分”

    说这话的时候，笑容在我的脸上慢慢地凝固了。我从阿浪的手中拿过手机，在关上屏幕的那一瞬间，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谢培培，想起了那个在物质生活上对我总是有诸多要求的女人。我在想，如果我在北京这些年，陪在我身边的是陆瑶琪这样一个女孩子而不是她，那么现在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给自己重新点了一支烟，随后摇了摇头，因为我知道根本就没有这个如果。

    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即便是我还在部队的时候，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能够吸引到陆瑶琪这样家世显赫的富家千金小姐，值得她对我另眼相看。

    我们大概率会止步于彼此认识，当然也仅仅只是彼此互相认识。

    至于说让陆瑶琪这样的女孩子对我一见钟情，继而主动对我投怀送抱，然后借助她家里的能量让我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种好事，我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敢想，因为我知道我高攀不起。

    恍惚中，阿浪拍了拍我的肩膀，很认真地问道：“江南岸，这个妹子真不是你女朋友啊？”

    我点点头，抽了一口烟说道：“真不是，我和她顶多就算是认识。她是北京的，我离开部队以后在北京工作多年。她爸妈和我们单位领导认识，我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了。”

    阿浪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吧，我喜欢这样的姑娘，看起来就很干净，就像是雨后天空中的一片云。”

    我差点没被自己吸进去的一口烟给呛死，我没有想到阿浪不羁的外表下，居然还藏着一颗如此闷骚的心。还雨后天空中的一片云，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还可以这样形容一个女孩子。

    剧烈地咳嗽过后，我只当是阿浪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于是我也开玩笑地回道：“行啊，她约我明天一起去洛邑古城摆地摊。你要是想认识的话，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和亮子他们又在院子里胡扯了几句之后，我便回到了房里。洗漱完之后，我躺到了床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根本就没有半点睡觉的心思。

    我先是找了一部好莱坞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一会儿国服新赛季的游戏直播，可是这一切都给了我一种极度空虚和索然无味的感觉。而我也实在是找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能够帮助我度过漫漫长夜的办法。

    于是这个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格外地难熬。

    我放下手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忍不住地回忆。

    我回忆起我和谢培培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我们刚在一起时候的甜美和分开之后的痛苦。最后我又回忆起了闫晓宇。

    离开部队之后，我和她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但是依旧不妨碍她将我当成是她最为亲密的战友。

    她会给我分享她的生活，分享她的日常琐事，甚至是就连是她在路边偶尔遇见了一朵好看的花儿，听到一句有意思的话，她也会第一时间分享给我。我们不是情侣却胜似情侣，所以在她因为救人而猝然离世之后，我才会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和无助。

    是的，闫晓宇的离世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而谢培培的离开，则是给我了一种无法言明的伤痛。

    我不知道对于过去的我来说，她们两个，到底谁在我的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但是我知道，她们都是我至关重要的人，可是如今她们却都已经不在了。

    此时此刻，无论我在内心深处想念她们多少遍，她们也不会再出现到我的面前。

    对我来说，她们已经成了一种过去式。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彻底忘记过去，然后在洛阳这座新的城市里迎接新生，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想着那些本就该深埋进泥土中的过去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