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往事不可追(四)
他的后事也极其简单,连个灵堂都不设,直接抬出去埋了。
得亏他是时磐的儿子,好歹还给他立了个墓碑。
当然,前脚刚填完封土,后脚他就爬了出来。
哼,以他现在的功力,除非师父师兄亲自来,否则没人能看出来他是装死。
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师父师兄来了,肯定也是帮自己隐瞒,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那狗皇帝。
时浅嘀嘀咕咕地咒骂了几句,转身又把自己的坟整理好,忍不住笑起:“真晦气,年纪轻轻就死了。”
天下这么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时浅吓得头皮发麻,赶紧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风涯穿着一身素衣,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
时浅皱眉,心道这家伙穿的衣服还挺适合哭丧
转念一想,他之前去了灵麓山祭母,别是衣服都没换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了吧?
风涯失魂落魄地走到墓前,直到看清墓碑上的名字,才全身瘫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头砸在墓碑角上,鲜血直流。
时浅犹豫了一下,没有现身。
他只有死了,才能平复这次的事件,否则皇帝不会善罢甘休,不仅仅是凯旋王府,连十七都会被他连累。
风涯轻抚着墓碑,短暂的死寂之后,忽然疯了一般开始刨土。
时浅倒抽了一口寒气——这家伙,不会是要挖坟吧!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又悄悄躺了回去。
棺材被掀开的那一瞬,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十七吗?
那个说话温声细语的十七殿下,大半夜的在刨坟?!
他是个皇子啊,传出去肯定要贻笑万年了。
一只手颤抖地抚在他的脸颊,然后慢慢平静。
时浅一动不动,他现在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认真装死。
“不可能……”风涯看着他苍白的脸,喃喃自语,“不可能,谷主都夸过你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怎么可能一杯酒就死了?”
时浅在心底骂道:“你记错了,谷主夸的是沈恹,骂的才是我!”
他偷偷想笑的时候,一滴冰凉的泪落在他眼睑。
他没有听见哭声,却仿佛感觉有一把尖刀在狠狠地划破心脏。
那一瞬间,他有睁开眼睛的冲动。
但,理智阻止了他。
那样的泪水无声无息,不似他母亲薨逝时候的撕心裂肺,却一滴一滴,入骨的冰寒。
直到他感觉到天边亮了起来,风涯才终于起身。
或许是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他脚下一软,摔倒在墓边。
然后双手撑着地,一点点站起来。
一个人默默将棺材复原,又将封土重新盖好,最后还认真擦拭了墓碑。
直到风涯转身离去,时浅才又从坟墓里钻了出来。
明明昨天被埋的时候他还在计划周游四海八荒,这会心里忐忑不安,茫然无措。
时浅“死”后的第三个月,八皇子暴毙,据传也是突然重病,症状和当年的皇太子一模一样,发病不过三天就不治而亡。
时浅“死”后的第五个月,娴妃的九公主落水身亡。
时浅“死”后的第八个月,娴妃最后一个儿子十二皇子意外落马,被踩身亡。
时浅“死”后的第十一个月,娴妃的母家查出贪污受贿,光华皇帝迫于压力革职查办,没几天在狱中畏罪自杀。
仿佛诅咒一般,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和娴妃有关的人接连死去。
世人谣传,是时浅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这个“鬼魂”当时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饭,听见这话差点噎住呛死。
时浅“死”后的一年忌日,他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自己的墓地。
没想到的是,风涯已经在拜祭他了。
他在远方默默看着,心想过几年就会淡忘了。
第二年,万里无云。
第三年,暴雨滂沱。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想着事不过三,明年就别来了。
第四年,微风阵阵。
第五年,乌云蔽日。
到了第六年的时候,时浅又心想七年一个轮回,过了明年就不要再来了吧。
然而,第八年,第九年,直到第十年。
稚嫩的十七皇子已经长大,褪去了眼中的清澈,一年比一年锋利。
他已经不再是父亲眼里的一只小猫,而是长成了真正凶狠的老虎。
“哎……”时浅叹气,仰头看了一眼蓝天,“明年……要是你明年还来的话,那就告诉你真相吧。”
可惜,这重逢的第十一年,并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