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往事不可追（三）

    这一走，是两年零六个月十二天。

    一开始，八皇子还镇定自若，渐渐地，开始坐立不安。

    不同于以往只是将西荒蛮夷赶出去，这次的时浅是一路围剿，将战线往前扩张了数千里。

    前无古人的战绩。

    大漠之上，绿洲便是生命，萧关营只要拿下绿洲，就能逼着蛮夷不住后撤。

    凯旋而归的那天，他确实如约地“提头来见”，只不过提的是西荒十六部可汗的头颅，浩浩荡荡。

    光华皇帝携满朝文武亲自接风，百姓列队欢呼，万人空巷。

    他走在最前方，身后的战士抬着十六个血淋淋的头颅。

    跪拜完皇帝之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预想不到的事情。

    他转向光华皇帝身后的十七皇子，笑吟吟地道：“这西荒十六部可汗的项上人头，就当作是送给十七殿下的生辰礼吧。”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纷纷看向时磐。

    但时磐的脸色比他们全部人加起来还要难看，一言不发。

    这家伙……消失八年忽然回来，难道是来辅佐十七殿下？

    开什么玩笑！

    十七殿下虽是中宫嫡出，但皇后已经薨逝，那孩子自幼又被送走，就算顶着皇子的头衔，到底手上无权无势，辅佐他，和辅佐一只小猫有什么区别？

    心情大好的光华皇帝并未在意，而是哈哈大笑，拉过风涯道：“好，正好宫中久无喜事，就借此机会，大家一醉方休。”

    夜宴当晚，时浅这才第一次见到娴妃。

    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一颦一笑间倒真是倾国倾城，难怪会让皇帝痴迷至此。

    娴妃亲自来给他敬酒，对视的一瞬间，双方都起了杀心。

    接下来，就看谁先抓住机会。

    再到那年冬天，光华皇帝为博美人一笑，决意带着她去围场捕猎，恰好，时浅就在附近训练新兵。

    机会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贯穿娴妃的胸膛，一击必杀。

    他高估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自以为征战平天下就能免于重罪，然而光华皇帝勃然大怒，不顾文武百官的求情，也不顾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一道圣旨传入王府——“赐鸩酒一杯，以示天恩。”

    直到那一刻他才哑然失笑。

    原来皇权之下，自己什么也不是。

    那杯鸩酒他是不能不接的，因为他脚下是整个凯旋王府。

    真可笑，自八岁离家开始，他从不觉得自己对这座豪邸有什么感情，然而真的到了这一步，他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家人。

    罢了罢了，这三年的时间里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十七……那孩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争权夺位的野心，若是没有，皇权凶险，能远离也是幸运。

    他去哪了？

    好像是皇后的忌日将临，去灵麓山祭拜了。

    要是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大概要伤心了。

    那家伙，哭过没有？

    酒杯沾着嘴唇的瞬间，他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还没死呢，脑子里就开始闪过了走马灯。

    哭过，当然哭过，皇后娘娘薨逝的那一天，哭得喘不上气。

    不过自己也比不了皇后娘娘，那毕竟是他亲生母亲。

    边想，边喝下了那杯毒酒。

    视线从清晰逐渐模糊，他最后一次扫过所有人。

    只有母亲额头青筋根根紧绷，咬破嘴唇，无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