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破月之征（六）
风涯目光微沉，不说话，指尖敲击着桌面。
曲踏云安静地坐着，并不阻止他继续读心。
月宫之巅，恶战过后的曲踏云面无血色的回到玉座。
他闭上眼睛，左手上的玉扳指泛出昏暗的红光，无数蝴蝶飞出，停在受伤的右手上。
皮骨血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唯有他的脸，依然惨白如死。
直到天边微明，曲踏云才深呼一口气，再次从玉座上起身。
他要去的地方，就是昨晚恶战的前山祭坛。
一眼，他就从无数尸体中认出了风涧。
因为风涧没死，在被洞穿了心脏之后，他竟然还能打坐调息，以法术维持生命。
“这种法术……”曲踏云走上前，“生息之法。”
风涧抬眸，竟然接话了：“生息之法，治不好致命伤。”
“呵呵。”曲踏云来了兴致，“所以你只是在强行维持不死罢了，为什么？”
“我在等你。”风涧淡淡回答，“我猜教主大人一定会回来。”
曲踏云笑了笑，堂堂幻月神教的教主，在南陵有着近神地位的他，居然也会狼狈至此。
以他的性子，确实是要回来，将这个人挫骨扬灰。
曲踏云在他面前坐下，托着下巴：“你的武学法术和天玄宗其他弟子大相径庭，尊师应该另有其人吧？”
风涧点头：“除去徐游长老，确实还有两个人教过我。”
曲踏云问道：“这次若非有你领路，他们连登天道都休想爬上来，你师父是何人，徒弟如此不凡，想必也是个厉害人物了。”
风涧笑了笑：“我师尊是隐士，他不愿世人知晓名号，我自然也不会说。”
曲踏云抿抿嘴，顿感无趣：“你用生息之法强撑到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平安村……”风涧认真道，“灵麓山下的平安村，是你们屠杀的吧？”
“平安村？”曲踏云想了又想，笑道，“灵麓山我知道，梵天城我也知道，但平安村……我不可能每个旮旯角落里的小地方都记得清楚。”
风涧道：“幻月教想在梵天城设立分坛被阻，撤退的时候屠杀了附近的村镇，当年的头领，是幻月教左护法苗文。”
曲踏云终于恍然大悟：“你想找他报仇啊？”
风涧的瞳孔微微一缩：“是的。”
曲踏云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个样子，拿什么找他报仇？”
风涧呼出一口气，一直搭在心口的手缓缓放开。
曲踏云倒抽一口寒气：“祭魂术？”
风涧笑起：“教主认得这种法术，那就好说了。”
祭魂术，是献祭自己的灵魂去杀人，自身和对方都会灰飞烟灭。
但祭魂术需要媒介，也就是说，他需要曲踏云来帮忙杀人。
祭魂术一旦完成，他的功力就会被曲踏云获得，否则，就会直接散去。
曲踏云指向山下：“苗文尚在雪湖边对抗宗门弟子，真可惜，你辛苦上山，遇到的是右护法元龙。”
风涧看着曲踏云：“我已经没有能力带同伴安全离开了，那至少……让我满足自己的心愿吧，我要杀他。”
曲踏云忽然摸了摸手上的月魂神戒，低道：“你要借我的手杀他？你凭什么觉得一个入侵者，能和我做这笔交易？”
风涧一字一顿，回答他：“因为教主大人看起来——根本就不在乎神教的死活。”
曲踏云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眼力。”
风涧道：“教主是故意把人全部引到厉风山来的吧？”
曲踏云回道：“确实，朝廷对我而言只是工具，幻月教亦是如此，掌权者信我，百姓就会信我，谁也不会嫌自己手上的权利太大，更不会嫌自己腰包里的钱财太多，现在王朝摇摇欲坠，我自然也要见好就收，但你们偏偏要赶尽杀绝，那就怪不了我顺水推舟，把你们引进来一网打尽了。”
风涧道：“那个雪湖里养了不少死魂，我猜教主大人应该是靠吞噬死魂修行，否则也不至于看起来这么年轻。”
曲踏云开门见山：“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涧笑道：“吃一万只死魂，也不如吃一个我吧？”
曲踏云闭目勾笑：“所以……”
“我要杀他。”风涧重复这句话，又道，“教主大人帮我杀他，我就把自己送给你，否则，我也能直接让自己灰飞烟灭。”
曲踏云冷道：“为了报仇，将自己的功力送给敌人？”
风涧微微抬起眼睛看看天，眼神复杂，隐约又有犀利的冷光：“破月之征已经败了，宗门世家再想围剿幻月教，至少也需要十年往上的时间才能重整旗鼓，有谁能断言十年后的事情呢？”
曲踏云回道：“你已经要死了，我随时都能吃了你。”
风涧毫无惧色：“我就在这里，有把握，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曲踏云竟然没有动，直到这一刻他的眼神才真正的变了，似乎是在心中默默计算有几成胜算。
半晌，曲踏云呼出一口气：“好。”
他走向风涧，手指慢慢收拢，月魂神戒的红光折射出一条线，钻入对方的额心。
“等一下……”风涧忽然开口，曲踏云笑道，“后悔了？”
“不。”风涧否认，指了指自己眼睛，“希望教主大人能留我一只眼睛。”
曲踏云不解，风涧却扬唇笑起：“因为教主大人很快就会来陪我，我想亲眼看到那一天。”
清晨的微光下，这个垂死的年轻人神情淡泊，有一种沉静的、压倒一切的气度。
曲踏云的神色慢慢严肃起来，有极度复杂的光芒从眼底掠过。
他竟然真的伸手搭在了风涧的左眼上，讥笑：“好，我留你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