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破月之征（七）

    破月之征，大败。

    曲踏云其实是“守约”了，因为当他想毁约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的飞出，再缓过神来，他已经一只手掐死了左护法苗文。

    教徒大惊失色，颤巍巍问道：“教主大人……这是何意？”

    此时的曲踏云正用力按着额头，脑子里闪过无数陌生的画面。

    半晌，他艰难的吐出一句话：“苗文护法……滥杀无辜。”

    话音未落，曲踏云就怔住了，因为他明明是想说“勾结外敌”，这样的理由才不会惹人怀疑，但一出口竟然变成了“滥杀无辜”。

    好在以他的身份，教徒们也不敢多问什么。

    曲踏云独自站在湖边，那些宗门世家的人已经撤退，只留下满地的血污，染红了原本清澈的湖水。

    他低头，看向湖面上的倒影。

    恍惚之间，他看见自己的脸变成了风涧。

    曲踏云用力揉着额头，再定睛，湖面上的脸又恢复如初。

    如果吞噬功力高深之人，确实会出现这种精神错乱的情况。

    他也没放在心上，按照往常的经验，过几天就好了。

    一个月后，破月之征迎来了转折点。

    风涯微微蹙眉，他在读心术中看到了江浅。

    厉风山下一片惨烈，尸体成片，分不清哪里是土地，哪里是湖水。

    江浅从尸山里踏过，第一反应，应该是直捣月宫杀了曲踏云。

    和各大宗门世家苦战数月，即使是在南陵扎根百年的幻月教也死伤无数，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一路杀到了月宫。

    如果他稍微细心一点，他就该发现曲踏云的状态很不正常。

    就连最后孤注一掷召唤死魂，对方都是极为艰难的才抬手引出月魂之力。

    灵鸦幻化而出，带着主人飞起。

    江浅顺势追出，从山巅来到湖边。

    曲踏云微微凝神，一挥手，湖面的尸体“哗啦啦”的融化，变成一具具白骨。

    那些血肉化在水中，仿佛盛开的红莲花，吐着更加妖红的花蕊，在风中怒放。

    江浅提剑，目之所及尽是血红。

    曲踏云是站在湖心，脸色虽然惨白，嘴角却挂着微笑。

    那些红莲花汇聚在他脚边，一朵一朵被他吸食。

    仿佛精神力恢复了一些，曲踏云低头，忽然喃喃般叹息：“难怪要让我吃掉你，你动了什么手脚，一直在影响我的理智？”

    江浅低问：“吃掉……你把他怎么了？”

    曲踏云掩着嘴呵呵笑了起来：“字面上的意思，很难理解吗？”

    江浅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

    刚刚在月宫之时，曲踏云的眼眸是淡淡的青色，但是现在，他的眼睛黑如点漆，却是坚定冷厉的光。

    透过那双眼眸，他似乎隐约看到了风涧。

    他大致能猜到原因。

    吞噬这门法术，其实是有风险的，如果长时间不能融合，那就极有可能被反噬。

    现在的曲踏云无疑已经在反噬的边缘，难怪自己一路杀上月宫，他也没有出手阻止。

    不是不想，而是力不从心。

    风涧虽然败了，但在对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予了最致命的一击。

    江浅转着恶骨，眸光雪亮：“那我更不能浪费他的一番苦心了。”

    恶战再起的时候，满湖的死魂呼啸而出。

    这么多年，他一直是压着自己的力量，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展露，只有这一次，他踏过尸山血海，也想将那个人斩于剑下。

    月魂之力在阻拦他的脚步，直到他砍下曲踏云的右手，神戒坠入湖中，死魂才赫然止住了进攻。

    短暂的死寂之后，死灵癫狂的扑向旧主，曲踏云穷途末路，一并坠入湖中。

    阿浅知道……他知道风涧是被吞噬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湖心白棺之下，有一个隐秘的齿轮机关，一旦转动，雪湖的水就会倾泻进入更深的地底。

    曲踏云坠入湖心后，仓皇的捡起月魂，随后转动了这个齿轮，终于逃出生天。

    在一片漆黑里，曲踏云憎恶的看向白棺里的木盒，隔着法术，他都能看到那双眼睛里的讥笑。

    但凡当时的他还能有半点力气，他都要直接捏碎那只该死的眼睛！

    但是现在，他的身后是数不尽的死魂，他只能往前，一秒都不能回头。

    死魂跟着他冲入地底，雪湖的尽头，是南陵最大的内陆湖太琰湖。

    如果死魂从这里倾巢而出，整个南陵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曲踏云不在乎这些，但他身体里的某个意识控制着他再度停下。

    月魂缔造出死魂，也能彻底的消灭它们。

    代价——是月魂之主自身的全部功力。

    眼前忽然变黑，读心术被中断，再无其他。

    难怪曲踏云时隔两百年才回来找他们报仇，原来是因为剿杀死魂后力竭陷入了昏迷。

    风涯眉头紧蹙，曲踏云应该是被什么人救走了，否则昏死在太琰湖边，只怕几天就要被野兽分食。

    而且，能让一个昏死的人两百年肉身不坏，救他的人，更是厉害非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