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破月之征(五)
与此同时,风涯在月宫后方,听见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不抬头,低声道:“回来了。”
曲踏云冷笑上前:“师尊等的是我,还是他?”
风涯抿着茶,回道:“喊‘师尊’的人,是你,还是他?”
两人同时抬眸,目光在空中交锋。
两百年前,杀戮与火光笼罩了整座厉风山。
曲踏云坐在玉座上,他的脚下匍匐着无数教徒,他的声音冰凉有力,一字一顿命令:“杀了入侵者!”
那些教徒穿着藏青色法袍,高举双手,对月祈拜。
他们的声音像山洪决堤,让饲养在雪湖里的死魂癫狂乱舞。
而此时的山下,六大派、四大家齐心协力,破月的法阵宛如擎天柱,四根灵力柱子直抵云霄。
风涧带人走在最前面,这条玉面一样的山路,被教徒称之为“登天道”。
他的神色看起来还是温和,唯有剑上有殷红的鲜血一滴滴落下。
“灵鸦——灵鸦——”更高的山上,大护法的声音已然颤抖。
灵鸦应声窜出,直扑敌人。
风涧身手快得如同鬼魅,黑色羽翼扑过来的刹那间,剑气凝成坚不可摧的屏障保护起众人,而灵鸦在半空扇动着翅膀,先是放慢了动作,继而被直接绞杀。
他的同伴紧张地跟在身后,生怕一眨眼就会掉队。
这条山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他却仿佛黑夜里的明灯。
大护法双目通红,愤愤骂道:“幻月神教和你们宗门仙家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风涧看着他,面容平静,眼中却藏着愤怒:“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妖言惑众,荼毒了多少无辜之人!”
大护法哆嗦了一下,奇怪,作为教主之下的第一人,他竟然被一个少年的目光看得全身发抖。
风涧继续上前,他的剑气快如闪电,大护法躲闪不及,转眼就被伤得鲜血淋漓。
“你……不得好死!”
穷途末路之下,纵是高高在上的大护法,也气急败坏又回天乏术地蹦出了一句诅咒。
风涧笑了笑,指尖飞出一道发出,击中他的哑穴。
大护法似乎还在骂骂咧咧地说话,但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身边人反应过来,纷纷喝道:“快,杀了他,直捣月宫!”
周围躁动起来的时候,只有风涧眉头微蹙的看向了天空。
月,红的妖冶。
仿佛某种不安的开端。
继续往前,他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教主——那个人独坐玉座之上,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红色玉扳指,金丝孔雀羽的法袍在夜幕下闪耀着静谧的光。
一瞬间,连他都仿佛看见了天神。
风涧紧握长剑,自入厉风山以来,手心第一次渗出了粘稠的冷汗。
“好功力。”曲踏云盈盈轻笑,指向他手里的武器,“我听说天玄宗的剑灵通人性,更有甚者终生只认一人为主,可是真的?”
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话。
曲踏云的眼眸是淡淡的青色,衬着略略苍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不真实。
“来。”许久,曲踏云低低吐出一句话。
风涧的手指缓缓扣紧了剑,不等出手,周身竟然围满了银色蝴蝶!
一剑砍落,他从蝴蝶翅膀里听见了笑声。
死魂……那是雪湖里的死魂,被他化作了蝴蝶,肆意驱使。
风涧愤怒地看着对方,然而对方却始终只是微笑。
曲踏云的手指敲击着玉座,似乎是一种可以蛊惑人心的靡靡之音。
“不好!”风涧大惊,扭头高喊,“快捂住耳朵!”
来不及了,那些蝴蝶已经落在了众人的肩头,死魂飞出,一口咬断脖子。
“咔嚓”,“咔嚓”,一连串僵硬的声响过后,他的同伴双瞳灰白,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
“不太行。”曲踏云饶有兴致的看着,手指敲击的速度逐渐加快,“他们都比不了你。”
话音一落,玉石指环泛出了血光。
风涧没有动,按剑而立,保持着警戒。
那些人挥剑砍来,风涧大步后退,想杀,又有几分犹豫。
还能救吗?
必须杀吗?
这样大敌当前的节骨眼上,分心是致命的。
就在那一个瞬间,曲踏云的动作悄然一停,鬼魅般掠出。
只是咫尺的距离,风涧根本来不及避开,一阵剧痛,被他徒手击穿了胸膛!
“哎呀……”曲踏云在耳边轻笑,“怎么,你师父没教过你,阵前迟疑,必败无疑?”
“师尊……”意识涣散的同时,风涧恍惚地叫了一句。
曲踏云不怀好意地道:“这柄剑灵……送我如何?”
然而,下一秒他却忽然僵住了——手,拔不出来?
风涧身体在微微发抖,然后极力恢复平静,反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曲踏云震惊,心脏都被捏碎了,这个人为什么还能站着?
“唰”就在他分心的瞬间,风涧另一只手再度提剑,直接从对手的腰间横贯而过!
“该死的!”曲踏云气急败坏,但那只插入胸膛的手竟然怎么也无法拔出!
同一时间,面前少年的眼神闪亮如电,拔剑,再刺一剑!
曲踏云呕出一口血,眼见着这个动作又要重复之际,只能弃车保帅毫不犹豫地砍断了自己的手。
那最后的一剑,刺空。
撑着风涧的最后意识,也骤然消失。
“然后呢?”此时此刻,是风涯轻轻敲击着桌面。
曲踏云回神,看着他指心的法术,目光微沉:“读心。”
风涯道:“读心一门法术,只对不会法术的普通人有用,是你自己心神不宁,给了我机会。”
曲踏云无所谓地耸耸肩:“呵呵,再读下去,我怕你接受不了自己徒弟的惨死。”
“接受不了,我就不来了。”风涯微笑,“我找过他,尽头处是湮灭。”
“湮灭?”曲踏云也笑起,“湮灭代表不复存在。”
“没错。”风涯点头,“所以他确实死在了那一战,也确实死在了你手里,只不过不是被杀,而是——被吞噬。”
曲踏云抬手放在唇心,不怀好意地道:“我吃过很多人,他是味道最好的一个,呵呵,那功力,若是再修行一段时间,至少也是个一代宗师吧。”
这样显而易见的激将,却没有真的激怒他。
风涯的脸色平和,没有任何异样:“真的吞噬成功了吗?”
曲踏云眉间微蹙,没有回答。
风涯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针扎进曲踏云心中,又道:“他分明已经不复存在了,可你的言行举止,甚至过往记忆,都有了他的影子,你吞噬了他,却反而被他影响至此,甚至——快要被他取代了吧?”
“呵呵……”曲踏云没有否认,讥笑,“是啊,我侥幸借助湖中法阵逃过一劫,结果……反倒比死在湖底更痛苦。”
风涯问道:“两百年了,你要报仇吗?”
曲踏云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再不报仇,我可能要被他吃掉了。”
风涯冷道:“故意在平安村滥杀无辜,也是为了吸引阿浅的注意?”
曲踏云却摇了摇头:“不,那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风涯一怔,看见曲踏云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道:“我是想杀江城主,但还有人……想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