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恶魔才是我的敌人
如意动弹不得。她无法动弹。她被困在一片情感的汪洋大海的底部，溺毙在海底，慢慢被压垮。她无法呼吸。她试了又试，但胸口却没有空间。
“难以置信，”恶魔看着森说道。“这样的意志……我本想来见见人类的一位天才。没想到能再见到一位，真是难得的荣幸。”
“快跑！”森大叫。这一次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浑身都在颤抖，如意知道她也感觉到了。她怎么还站得住呢？
“我知道这很难令人相信，”恶魔举起双手说道。“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就像是灯火熄灭了。压力消失了。如意倒在地上，喘着气，猛地回过神来，用手抓住石头地面，试图让世界停止摇晃。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生物有着雷震志的身体，但没有他的笑容。这笑容苦涩、皱纹密布、疲惫不堪。“我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森出击了。速度如此之快，她看上去就像是一道光刃。
“哇哦！”恶魔惊叫一声，向后跳了一步，但森却像镜子上的光线一样迅速变换方向，然后猛击过去。
她想砍下他的头。但她砍下的怪物并不是站在那里的怪物。
她的剑击中了一只如帝国盾牌般大小的黑曜石前臂。
森向后跳了一步，喘着粗气，观察着他。
一个巨人，肌肉发达得像盘绕的巨蟒。一条龙的尾巴盘绕在他身后，两颗獠牙，残忍的新月，从他那张大嘴里露出来。他的眼睛通红，皮肤呈煤烟色，巨大的尖刺从他的脊柱上戳下来，裂开后背，凸起了许多黑色的肌肉，看起来像龟壳。
魔体形态。
幼年恶魔在自然状态下（没有地狱魔药）始终是恶魔形态。恶魔越长大——吸收的精华越多——其形态就越怪异。一旦恶魔进入野性阶段，他们就可以控制它，随意进出，尽管大多数野性恶魔即使在基本形态下仍带有明显的恶魔标记。
最强大的恶魔——魔王和魔后——看上去几乎和人类一样。然而，他们内心却隐藏着难以言喻的邪恶。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魔王。
“求求你，”森的声音紧张而绝望。起初如意以为她是在向恶魔求情。然后——“求求你，快跑。”
如意挣扎着站了起来，突然对自己生气起来。“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她能做什么？她知道什么？她练习了那么多动作，冰刺、投掷、砍击、对树干的技巧——当她站起来时，她什么也没抓住。她必须做点什么！ ——
森的全身涌起一声叹息。她的肩膀下垂。她的刀刃因灵气而闪着蓝白色的光芒。
她像一只狂暴的猎犬一样跳跃。
随后，如意经历了人生中最为惊人的暴力场面。
每一次突刺，每一次刀刃的砍击，都直指咽喉、心脏、肌腱，她发动了每一次致命一击。每一次失手都从墙上切下一块钢铁；它哐当一声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灰尘和石头纷纷落下。森冲了过去。她的刀刃从未停下。一击又一击，一锤又一锤。似乎她还不满足于把他切成两半。她想把他切成两半，连同他身后的山一起切成两半——她一口气也不想停下来。
然而，她的敌人迎上她的攻击，仿佛他知道敌人何时何地会来。她移动身体攻击，他移动身体躲避；没有任何延迟。当她用一记斜线击中他时，他用前臂接住，动作相同。他是一个如此巨大的目标，而森瞄得很准，但她似乎就是找不到他。这毫无道理。
“来吧，”魔王说道。如意惊讶于他如此平静。“没必要这样——”
森用一记猛击回击了他的头部。但他不是来挨打的。如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他移动得不是很快。他每次都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
自始至终，他没有使用过任何恶魔力量，也没有使用过任何技巧。
“很好，”他笑着说。 魔王笑了，但从那张丑陋的大嘴里发出了一声低沉刺耳的吼叫。
他不慎划出一道口子，在身后三英尺高的钢铁上划出一道闪闪发光的伤疤。
魔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眼睛下面，有一道鲜红的伤口。如意甚至没有看到伤口。
他擦去一滴血。
“太棒了——简直太棒了！屠夫把你教得很好。你的战斗力和她一样。”
“你是谁？”森气喘吁吁地咆哮道。汗水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她的脸色苍白如骨。
“我的名字是雷震志。这没错。但我有很多名字。”恶魔歪着头。“你可能知道我叫马库斯。或者，更正式地说，恶魔之王。”
他看到了如意的表情。
“你在等别人吗？”马库斯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他们确实在讲关于我的荒诞故事，不是吗？”
“如意，我发誓，”森声音颤抖地说。“如果你现在不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就算死了也不会。”
“我说了我不跑！”如意握紧拳头。她开始偷偷摸摸地卷起她的袖子。“你不会死的——别这么说！我们一起对付他。”
“……没人会死。不过你们俩似乎都不相信我，”马库斯叹了口气。“这很合理。森说得对。你应该逃跑。”
他朝如意点点头。“你必须同时牢记两件事。第一，你能够完成任何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你可以让世界按照你的意愿行事。第二，要对自己、自己的优势、缺点和弱点进行痛苦而诚实的评估。你必须相信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同时也要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很奇怪，不是吗？”
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
“所有伟人都具备这两点。你具备了前者的大部分特质……你必须学会后者。固执是你最大的优点和缺点。但你还年轻。我相信你。你的心胸宽广，充满矛盾，其中大部分都未经审视——它肯定足够容纳妄想和诚实。”
“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意尖叫道。“如果——如果你想吓唬我，那是没用的！”
“我只是想给你一些建议，孩子，”魔王叹了口气。“我很少有机会影响下一代最耀眼的两位明星。我希望你们俩都能从我们的会面中有所收获。”
他迈了一步，但森也紧随其后，剑直指他，紧紧地贴着如意。“退后！”她咆哮道。
“还有你，李森。真是个惊喜，”马库斯笑着说。“你的风格……跟你师父一脉相承。如果你要崇拜某个人，屠夫是一个绝佳的选择。然而，如果一直跟着她的影子走下去，你就会变成一个苍白的模仿者。你可以走出自己的路的。我可以用两只手数出这个领域真正独具一格的战士；屠夫就是其中之一。但你必须走出她的影子。找到自己的声音。模仿只能让你走这么远。你永远不会成为像屠夫一样优秀的屠夫。”
他是在等待时机，等着出击吗？他的行动奏效了——森被伤得太重，脖子上的血管都肿成了紫色。
“但这一切都有点抽象，不是吗？”马库斯继续说道。“来，我来告诉你我的意思。我即将攻击你。我会将自己限制在早期恶魔核心阶段——也就是说，大约相当于你的金丹期——我不会使用武术技巧，也不会使用我的尾巴或尖牙。我会像你习惯的那样像人类一样战斗。”
他像僧侣讲课一样举起一根手指。“你的风格模仿屠夫，直接。简单。你把敌人看作一个谜题，然后找到解决他们的办法。屠夫之道是化混沌为简单，化无限为一，化无为无。”
“你怎么知道的？”森嘶哑地问道。
“我就是干这种事的，孩子。而且，我已经和她决斗过三次了。她很厉害——在公平决斗中可能比我强。但我从不公平决斗。就拿我即将对你做的事来说吧。我了解你，但你不了解我。这难道公平吗？”
他蹲下；森紧张起来。
他移动时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他不再有简单的效率，勉强躲闪，小步子也不再了；他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犹豫不决，轻轻弹跳，进进出出；他的拳头飞快地挥出，森躲开了；如意退缩了，但拳头却飞快地回击，没有完成。佯攻。
他扭动着硕大的臀部，抬起一条腿，仿佛要用象鼻般粗壮的小腿把森从山上踢下去。然后又扭回原位。又一个佯攻。
森厉声说道：“你在嘲笑我！”
“一点也不，”马库斯说。他走了上去；她猛扑向他的头，但他退得太快了。腿抬起来了。森向后退去，但没有击中。又是一次佯攻。
每一个动作都和真正的攻击一模一样，毫无预兆。
“假动作的妙处在于你可以快速大量地使用它们；它们不需要任何投入。你看，我正在向你展示，”马库斯说。“我在犹豫，我在不按节奏行动。如果你想简化，那么我会把你淹没在一片看不见的混乱之中。我会向你扔出很多拼图碎片，有些是假的，有些是真的，以至于用蛮力解决它们变得不可能。这是一次示范。做好准备。我来了。”
然后他就像长出了四条额外的肢体。如意一拳打在了他的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就像一个幽灵。什么都没有。臀部抽搐，肩膀下垂，勾拳的开始——小小的暗示却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就像午夜时分地板的吱吱声让人想起一个凶手爬过走廊。他暗示了一切；但他什么也没做。
他让她的脑子里充满了视觉幻觉。她的脑海里充斥着这些幻觉，一堆残像；她几乎看不到他就站在那里。最疯狂的是他信守诺言。这不是武术技巧。这是更纯粹的东西。
森的眼睛左右晃动，努力跟上；持剑的手臂开始颤抖。她大叫一声，向一个虚影扑去。
“啧，”马库斯说。瞬间定格：森伸开双臂，下巴高高扬起，弯腰弓步。马库斯侧身站着，低头看着她。
他把上勾拳停在了她下巴一英寸的地方。“别伸手，”他警告道。“现在不能马虎，否则我就得惩罚你了。”
当森喘着粗气爬回来时，她一动不动。看着，等待着他再次用假动作向她袭来。
“很好！”他微笑着说道。“你学到了。这是一个不错的策略，等我出手，你就可以反击。只是……你能做到吗？”
他的拳头敲了敲森的鼻子。只是敲了一下——森摇摇晃晃地喘着气，但只有拳头尖被刺得通红。
“这样不行，”他叹了口气，“等你分清真假的时候我已经做了一半了。太慢了，简直太慢了——”
森再次猛扑过去，但当马库斯滑行躲开并反击时，她已经不见了。她滑到他身后，刺向他的后脑勺。他大笑着滚开；她向他的头砍去，扭成一道月牙形的刀刃。马库斯不得不像蛇一样扭动脊椎才能躲过。
“好极了！”他大笑道。“是的，正是如此——不要拼尽全力！你没必要一下子就把我打死！以攻为守，以牙还牙！你必须这么做。”
他躲开了她疯狂的挥砍。“当她的风格失效时，就尝试些别的东西。不断实验。改变。找到你自己的独特之处。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你的剑道——啊啊！”
“闭嘴！ ”森尖叫道。
“你又伸手了，”他评论道。“太急了。别这样。否则我就得——”
她挥动着手臂，仿佛要把他的舌头割出来。
他的上勾拳正中她的下巴。那声音就像炮弹撞击地面，轰然炸裂。森瘫倒在地。
“不！ ”如意想也没想，直接冲了上去。“离她远点！”
她的拳头从他身上弹开。她一次又一次地击打他，但他只是悲伤地低头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发脾气的小孩。
“别担心，她没受伤。我扔出去不是想杀人。天哪，不是。这样的击倒可能看起来很严重，但我向你保证，它们不会带来疼痛，而且非常短暂。最坏的情况是她会严重脑震荡。”
如意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她已经筋疲力尽地试图伤害他。这感觉就像一个恶作剧。他只需轻轻一弯腰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我想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小教训。很好——这对她有好处。等她醒来，告诉她要磨练她的技艺……比如说三十年时间？我期待我们的复赛，”马库斯说。他停顿了一下。“啊——告诉她不要对自己太苛刻。她表现得非常出色。”
他伸出一只手，准备扶起如意。站在如意面前的不是魔影，而是男人。
“我不明白，”她低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我想要坚强的人性，”马库斯说，“不然为什么呢？”
“什么？”
落日的余晖遮蔽了他疲惫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 孩子，人类不是我的敌人，”恶魔之王叹息道。“恶魔才是我的敌人。”
她眨了眨眼，他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