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龙塔山脉（四）

    当他们进去的时候，森并没有跟来。

    “李小姐，您进来吧？我泡了些很棒的乌龙茶。”雷大师说道。

    “不，”森说，“我会站岗的。我会保护如意的安全——我向夫人保证过。”她扫视着这个沉睡的小镇，仿佛任何一间茅草屋里都藏有一群恶魔。

    外面的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凉意，但丝毫没有渗入室内。石砌壁炉中燃烧着微弱的炉火，温暖的光芒笼罩着茶几和两张皮沙发，沙发仍散发着某种橡胶味，仿佛是全新的。墙壁上全是书架，只有一小块空间是透过窗户能看到的。这是一间精致的小木屋，非常温馨，非常平淡，就像旅馆里的房间一样——就像在她来之前一个小时被清洗、打扫和布置得整整齐齐一样。

    “你其实不住在这里吧？”如意说道。

    “好眼力，”雷说。他坐到一张沙发上，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如意坐得舒服些。“这间小屋是我朋友的。我不应该在这里的。”

    他笑了，好像他们在分享一个私人笑话。“我想很多人如果知道的话会很生气。”

    “您大老远来看我？”她受宠若惊地说道。

    雷笑了。“不只是来看你。我在这边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可以这么说吗？不过我很高兴你在这里，如意。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作品。”

    “真的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先生告诉过她这个，但她还是喜欢听他这么说。这是雷震志！他读过百科全书中几十篇关于他开创的灵药的条目；他的心灵力量模型在每一本初学者的教科书中都有教授。

    “哦，是的，”雷笑着说道，“能见到史上最年轻的炼金术士，而且还获得了金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感到很荣幸。”

    “嘘！”如意咧嘴笑道，“‘金冠得主’？你不是已经中了三十个类似的该死的奖了吗？我才是最荣幸的人！”

    雷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些老人那样，毫无忧虑，还带着点喘息。这种笑声会让你也忍不住微笑；你忍不住笑了。

    她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傲慢自大的老家伙——但炼金术士的自我膨胀到了一定程度，他们就会变得非常任性，如意和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好了好了。别再阿谀奉承了！”他假装生气地哼了一声。“我们来谈谈你的工作吧。但是啊！我差点忘了——你想喝点茶吗？”

    “我喜欢喝茶。”

    雷的茶让她的头像喝了一碗暖暖的汤一样，感觉非常舒服。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茶竟然如此美味，就连她那魔鬼般的舌头都无法相信。

    “你往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她惊呼道。“真是难以置信！”

    雷笑了，他所有的笑容都至少让人觉得有些异想天开。“这是个秘密。我不能泄露——不然你会让我破产的。”

    “你已经避世四十年了，”她哼了一声。他又笑了，这次笑得很轻，咯咯笑。他真的很喜欢笑。

    “哦，那确实是我。罪名成立。而你却很忙。我特别喜欢你关于蓝参作为超级肥料的研究。出色的工作——太出色了。”

    “噢，别再说了，”如意说道，但她真正的意思是‘求求你，求求你继续下去吧。’

    “我想知道您是否考虑过用鸭粪来增强它？我一直觉得滋养效果会很好。”

    “哦，”如意咂着嘴说道。她放下杯子。这茶确实很好喝——感觉有点像尝到新鲜的生命之血。“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我猜它的原理和它增强骨汤的作用是一样的吧？但在更小的程度上——你会微量添加，不是吗？”

    “对对对，正是如此，”雷说道。“人参是本源。”

    “……嗯。”如意深吸一口气，想明白了。“但冰土方面的差异会很大，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它可以大规模生产，但你需要一些极高的温度和磁石的锅炉来完成炼造……这似乎不切实际——”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啊，除非你把它和催化剂配对，比如……凤凰之血？”

    形状和颜色隐约看上去匹配。

    “有趣，”雷说道。

    “让我想想……”如意在脑海中把原料煮沸，形状和颜色破碎又重新组合。雷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仿佛他正在看着这一切在木头上演绎。

    “啊，”他几乎立刻说道。“是的——我想是的。这会将差距缩小到大约……37？”

    两个呼吸后，如意来到了那里。“三点七……”她喃喃道。“听起来是对的……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那里？”

    “练习和捷径。我想，如果我学了 100 年的炼金术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打败，那将是一件相当令人沮丧的事。”他说。他又露出了那种眨眼的微笑。

    他很谦虚。没有人比如意跑得快，就连高先生也不行。

    从此，谈话便开始了。她感觉自己站在山顶上；和雷说话时，她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在协会时，就连大师们也坚持在理论的底层争吵——他们不停地问她基础知识，那些从参考文献中可以得出的东西，并对她说的话轻声细语。

    但当她和雷说话时，她并不是在被教育。她在讨论。你会感觉到他在耐心地倾听，没有丝毫的评判；他把你说的每句话都当成礼物。他只是纯粹的好奇和礼貌的兴趣。

    有时感觉有点像和老高谈话——以一种好的具有挑战性方式。她必须努力跟上。她的脑海里充满了新的概念，她必须努力才能实现飞跃。

    在知识的幸福中几个小时过去了。

    “那么你来山上做什么呢？”如意问。

    “主要是观光。这是绕路，”雷说着，又倒了一杯茶。到现在，他们俩都喝了十几杯。“不过我确实希望在离开之前收集一些材料。”

    “其实我也是。我希望能买到一些曼德拉草根、月蛇毒液，也许还有一些接骨木树皮？还有一些其他东西。我有一张清单。”她拍了拍布袋。

    “好吧，时间还早。你想不想去山上转一圈？我对这里很熟悉——所有最好的景点。也许我们可以从你的清单上划掉几项。”

    雷震志要带她游山？！

    “是的，请！”

    森坚持要一起去，即使如意说真的没必要。森看起来很不高兴。

    “你不需要我了？”

    “哦，不，不是那样的！”如意急忙说。“只是很无聊，而且很技术性——”

    “我不在乎无聊，”森说着，抓住了如意的手腕。她很贪婪，而且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对如意的影响。“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我打算这么做——无论做什么。”

    “哇哦，”如意说道。森离她真的很近，近到如意都能闻到她的香味，她的手又那么柔软……她看到自己的鞋子就脸红了。“嗯。你一定很关心我，对吧。”

    “当然，”森困惑地说道。

    雷礼貌地咳嗽了一声。

    他尴尬地笑了笑。“女士们，你们有空吗？”

    “什么？”森说，与此同时如意说：“是的！对不起！”

    他们沿着主路走了不到半里，路边是一排蜿蜒曲折的棕色岩石，两旁是高耸的松树，雷朝路边指了指。那里有一条小路，甚至不是泥土路，只是一条看起来被踩过的草路。它消失在浓密的树林中。

    “这边走。”

    他们走着走着，他似乎随意地拦住他们，只是指出了树上卷起的黑色条纹藤蔓，或者脚下一簇发光的蘑菇。“那是龙须蘑菇，”他虔诚地低声说。“看到它帽子下面的卷须了吗？据说它们很像龙的胡须——我自己没见过，但每次看到它都会让我发痒。龙的胡须！他们说如果你吃了一个，下次你睡着的时候就会和精神世界的祖先交谈。”

    “真的吗？”

    “这就是传说。我年轻时只吃过一次，结果只得了一次特别严重的腹泻。而且我只吃了一个——如果我吃完一整批，也许我真的能和我的祖先说话了！但可能不是我想要的方式。”他咯咯笑着。“哦，天哪——那有点黑暗，不是吗？是吧。”

    这段路程本该花半个小时。但因为雷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花了整整两倍的时间，但如意并不介意。他非常兴奋，浑身充满能量。这让你听得进他说的每一句话。

    最后，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安静……”他低声说。树长得太高，遮住了阳光；树冠上出现了一些小亮光，但其余部分则沐浴在黑暗之中。灌木和蕨类植物覆盖着地面，所以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嘘”声。他再次拦住他们，但他没有开始激动地解释，而是简单地指了指。

    如意明白其中的原因。“毛茸茸的谷仓大小的蜘蛛紧紧抱住树干”这个说法相当不言自明。她以为是——她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只是上方黑暗中的一团东西，直到她真正看到它。

    奇怪的是，一旦你看到它，你就会开始在任何地方看到它。她在树冠里四处张望，它们就在那里。你可以在昏暗中看到它们眨着眼睛的闪光。它们中的大多数只是挂在那里，身体在睡梦中起起伏伏。

    “退后，”森咆哮着，抓住如意，把她拽得很近，他们的脸几乎碰到了一起。

    如意道：“呵呵呵。”

    “哇！”雷低声说。“它们不咬人！实际上，它们非常友好。这些是云蜘蛛——它们主要以树汁为食，保护树木免受害虫的侵害。它们能感知情绪——如此好奇的生物……我一直想知道这是心灵感应，还是它们只是擅长阅读肢体语言……”

    巨大的蛛网悬挂在树顶，除非你在阳光正好照射到蛛网时仔细寻找，否则几乎看不见。它们像第二层树冠一样连接着树木。有些蛛网顺着树干垂下，盘绕在森林地面上。

    “云蛛会吐出过多的蛛丝。你可以像收鸡蛋一样收割它们，”雷说道。“这是你的原料之一，对吧？”

    他们突然来到一片被风吹拂的草海，上面点缀着白色和黄色的花朵。雷走到草海中央的一丛。“看到这个了吗？”他蹲下身子说道。“看到茎是双倍的吗？这是双喜牡丹的标志。它和普通牡丹没什么不同，只是它极其阴险，这使得它成为某些药剂中一种绝妙的配料。就像你的一样。”

    他们一边跋涉一边收集材料——大部分时间都是雷在喋喋不休，森默不作声，如意则在听——雷停下来给他们吃零食。他带了生牛肉，上面有点血迹，用面包包着。森拒绝了。

    “我一直想问，”他指着他们装满材料的鼓鼓囊囊的布袋说道。“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只是一份菜谱，”如意含着肉说。她咽了下去。“它缺少一个关键部分。希望其中一个就是它。”

    “我敢发誓我记得有一份食谱，里面有这些上等原料……”雷抓着下巴喃喃道。“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它是在地狱法典里吗？”

    如意一愣。

    “你读过《地狱法典》吗？ ”

    “啊，是的！就是那本。我年轻的时候可能见过一本。”

    “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个野孩子，”雷挥手说道。“袭击恶魔要塞，进行愚蠢的地下城探索……你知道的。”

    “不，”森说。

    “对不起？”

    “不，我不知道——恶魔要塞？地下城探险？”她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正常。地狱法典不是应该被禁止吗？”

    如意抚摸着森的手臂，就像在安抚一只咆哮的猎犬。她不确定这个女孩怎么了。“我们炼金术士经常会遇到奇怪的文字！其实没什么。”

    奇怪的是，这招奏效了。“……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森把手抽回来时，看上去很失望。

    “我很感激你的关心，”雷说。“谨慎一点也不为过。”

    如意意识到自己必须谨慎措辞。“比如说我碰到了一块类似的碎片。这块碎片承诺具有类似于……净化肉体的效果？”

    “听起来就是这个，”他说。

    “您认为哪种成分最适合？”

    他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他思考的时候经常这样做——有时他会盯着树干、天花板，甚至地板，仿佛他能看到自己的思绪在他凝视的任何空白表面上闪现。

    “我觉得，”他最后说道，“毒药之王。这种毒药威力巨大，控制力极强，甚至能吞噬人体内其他较弱的毒药。月蛇毒液。”

    然后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老人身体里充满热情的孩子。“恰巧我和昆山的月蛇是好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可以把它取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