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菊花街野战医院
梅玲擦掉了烤架上剩余的残渣,擦干净了桌子,然后一盏一盏地关掉灯。她把前门锁了两遍,后门锁了一遍,用木块堵住窗户,然后打开了警报器。
一切都完成后,她说:“跟我来。”他们出发了。
她仍然无法确定娜拉是聪明还是愚蠢。她似乎对危险毫无意识。她走到哪里都四处晃荡,好像想让人们盯着她看。他们已经这样做得够多了,不用她再打扮得像个馒头。
她让梅玲想起一只半盲的鸽子。她兴奋地拍打着翅膀,撞向各种物体,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肮脏、混乱的现实。她太温柔了。梅玲想用毯子把她裹起来,抚摸她可爱的小脑袋,把她放在一个毛茸茸的围栏里,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伤害她。
如果她没有那么坚定地一头扎进麻烦中就好了,她根本就不适合惹麻烦。恶魔之身……她眼里流露出那种神情,仿佛如果梅玲说不,她会另辟蹊径。梅玲一想到那时会发生什么就不寒而栗。他们会把她撕成碎片。
“你是怎么认识这么多邪教徒的?”纳拉问道。
“我在医师协会工作,”梅玲解释道。
“…所以?”
至少,任善于融入人群。虽然他甚至对她都很神秘。她一直认为他是某个官员的儿子,也许是贵族;他对此很敏感。她认为他与家人关系不好,所以不会打探。
而娜拉则相反,她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她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高尚——甚至包括这些小问题。很明显,她不是本地人。
“邪教组织管理着医师协会。”
“哦!为什么?”这孩子就像一头刚出生的小鹿。梅玲仍然难以相信她是任的双胞胎妹妹。
“我给你看点东西,”梅玲说。她从两栋楼之间爬上去,伸出手去帮忙,但惊讶地发现娜拉已经在那里了,和她一起上去了。任不是说过她得了某种气虚病吗?
他们轻而易举地跳过了三个屋顶。“你身手真好,”梅玲说道。一句闲聊,抛出这句话,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娜拉笑容满面。“噢,谢谢!”
它从她的头顶飞过。
不管怎样——这是她的事,不是梅玲的。她领着女孩走了几里路,利用屋顶作为巨大楼梯的台阶,飘过建筑物之间的灯笼线。这就是下城人出行的方式——至少是那些可以出行的人。其余的不幸者被迫勇敢地走上街头,愿上帝保佑他们。
他们在菊花街停了下来,娜拉倒吸了一口凉气。
腐烂的尸体堵塞了街道,有些尸体堆叠在一起。有些人的皮肤上长满了白色真菌。其他人则护理着断肢和裂开的伤口。人们铺上了碎布,但还不够——其余的人蜷缩在墙角的阴凉阴影中,试图抵御酷热。死亡的刺鼻恶臭和腐烂尸体的恶臭让人流泪。成群的苍蝇在干涸的呕吐物周围嗡嗡作响。
身穿白色斗篷的医护人员四处奔波——就像是漆黑大海中的小白点。“菊花街野战医院,”梅玲说。“今天天气比较晴朗。医院通常一直延伸到主干道。”
“怎么会这样?”娜拉低声问道。
她震惊地转向梅玲。“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梅玲摇摇头。这个女孩……“不,我们做不了什么。”
“但是——但是他们需要帮助!”
“是的,他们确实需要。而我们两个,此时此刻,又能做什么呢?”梅玲叹了口气。“这只是一个病房。几十个病房中的一个。”
“没有医生吗?药房呢?”
“当然没有。谁来付钱呢?”
“皇帝…?”
梅玲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天真让人心碎。
“来吧。”她领着两个孩子穿过街道——这条街上挤满了脏兮兮的人、蓬头垢面的人、破烂的衣服,他们推搡着挤过一扇摇摇欲坠的门。她看到一个男孩在争抢一个位置,结果被撞倒了,人群蜂拥而至,挤到他的位置上;他尖叫着消失在人群中。
“吃饭时间到了,”梅玲吟诵道。“他们每天大约这个时候排队喝汤。大多数是乞丐、失业者或因伤势过重无法工作的人。如果没有这个邪教,他们就会饿死。”
如意沉默了。
“看到那栋倒塌的建筑了吗?”它像一根倒塌的木头一样从摩天大楼林立的大楼中突出来。“它上个月倒塌了。数百人死亡。没有人知道确切情况,因为我们不知道墙里住着多少孩子。我们把所有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烧了一堆柴堆,但人实在太多了……”
她叹了口气。“恶魔教派管理医师协会的原因和他们管理孤儿院、食堂和野战医院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皇帝不会管。对他来说我们并不存在。他只有在纳税季节到来时才会记得我们。”
“太可怕了,”如意低声说道。
“是的,”梅玲严肃地说,“但我们中的一些人确实在尝试做点什么。我们无法解决所有问题——我们根本无法做到。但我们必须尝试,不是吗?”
“你确定皇帝知道这件事吗?”她看起来有点奇怪,很苦恼。梅玲心想,肯定是贵族。
“哦,他知道。他只是不在乎。我们大多数人都在虚弱状态。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能到达基地。就算我们一百个人一起,也打不倒他训练的猎犬——我们试过了。”
他们默默地向前奔跑。
“这不对,”娜拉终于说道,“这不对。”
“不,不是。”梅玲拍了拍女孩。她似乎需要这样的拍打。“但每当我们试图抗议时,他都会派军队来。贵族——”她差点说你们贵族——“喜欢羞辱邪教,因为他们威胁要召唤恶魔。但他们不明白这只会鼓励邪教。这表明他们终于听进去了。”
在他们奔跑的大部分时间里,如意都保持着沉默,思考着这一切。
“我不明白,”她说。“如果邪教帮助人们,为什么他们要杀死英雄?”
“他们杀死什么?”
“恶魔冲进了竞技场!”
“啊。那不是邪教。如果它来自邪教内部,我们就会知道。那些是恶魔之王的爪牙。但皇帝讨厌邪教,所以他的说法是这是邪教的错。”
如意觉得自己被误导相信了很多事情。也许现在她还在被误导。她希望自己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想想。
“英雄是贵族的玩具,是消遣。有些人,真正的信徒,认为他会帮助我们。他们往往会大声疾呼。但我们大多数人真的不在乎这个‘山那边的敌人’——我们只想要能够果腹的事物、干净的水,以及一个不会塌陷的睡觉的地方。”
“这就说得通了…”
他们顺着管道往下爬,挤过一条小巷,瘦弱的如意不得不大口吸气才能挤过去,然后又回到了屋顶上跳跃。
“邪教不为恶魔之王服务吗?”
“邪教为人民服务。它利用召唤恶魔的威胁——这是有区别的。我不喜欢它,但是……就是这样。啊。我们到了。”
他们在一座四四方方的木屋前停了下来,卷帘门敞开着。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推着推车,车上堆满了大酒杯、一袋袋灵石、一包包饭菜和一盘盘灵药。
“这是邪教的仓库,”梅玲说道。“我的朋友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工作。离我近一点。”
天哪,周围有这么多人。很多秃顶的、丑陋的、满身纹身的,他们一边抽烟,一边发出难听的笑声。是她的错觉,还是他们经过时在看着她?她发誓,她感觉到他们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脖子后面一阵刺痛。
如意仍然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害怕有人伸出手来掐住她的脖子;当有人靠得太近时,她会跳起来。当她知道周围是谁时,她就没事了。但在这里,穿过这片没有面孔的人群,总觉得有人正准备冲向她,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不停地回头张望。这无助于缓解胸口的紧绷感。感觉就像一只冰冷的拳头抓住了她的心——感觉它会挤压、挤压、挤压,直到什么东西断裂。
她紧紧地抱着梅玲,就像抱着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梅玲会保护她的,她告诉自己。梅玲看起来就像她总是知道该做什么一样。
…还是她真的这么做了?她没有阻止那个粗鲁的门卫把如意掐得半死,对吧?他的脸浮现在如意眼前,色迷迷地看着她,她想起了他手指掐住她脖子的感觉,那种感觉痛苦而尖锐。她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害怕他会伤害她,所以她只是——只是软弱无力地挂在那里。她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感觉无论她怎么用力呼吸,胸口的洞都越来越大,拳头紧紧地攥着,感觉她就要爆裂了——
她咬了下去。很用力。一阵剧痛袭遍她的全身,她的嘴里充满了咸咸的铁味。她喘息得很厉害,差点被自己的血呛到。
她吞咽了下去。
她到底怎么了?
现在,她只需一根手指就能挖出人的喉咙,而这个叛徒般的人却还在为一段记忆而颤抖——一段记忆!
“怎么了?”梅玲问。
“没什么,”她说道,放开了梅玲的手臂。
她可以比现在好得多。她的心跳得如此剧烈,她甚至能听到耳朵里砰砰的声音,但她知道她可以比现在好得多。
这群人捉弄了她。他们一瞬间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就像那个混蛋武所做的那样。但最终她记起来了。她一直记得。
她就是杨如意。
没有人,无论是她那愚蠢的父亲,还是那个冷笑公爵的小屁孩,无论是某个千年老妇人的预言,当然也无论是一群污秽之徒或卑鄙的门卫,都告诉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那天在地下的情景浮现在她眼前,就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每次都让她心痛不已。当她在走廊中间崩溃时,梅玲带她离开,抱着她,对她耳语,给她喂茶,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岁,一个在田野里哭泣的无名小女孩。
她多么恨那个小女孩啊。
她现在满怀目标地大步前进。
梅玲带着娜拉走上钢制走道,那里是办公室。天花板上雕刻的阵法驱散了夏日的酷暑,但女孩仍然汗流浃背。可能是因为她穿着攀登霜冻峰的衣服。
“你确定不想脱掉那件长袍吗?”
“不。”
“好吧…”
他们来到一条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走廊两边铺着一条鲜红如血的地毯。他们上来时,两名守卫拦住了他们。他们穿着朴素的长袍,她知道长袍内衬有抗气纤维,就像飘逸的盔甲一样,每个人的光头上都纹着一轮朝阳——这是教派的象征。皇帝下令,身上有这种标记的人将被处决;只有特殊的人敢如此大胆地纹上它。
“梅姐你好,”第一个人说道。“说说你的事。”
“告诉先知,梅玲请求觐见。告诉他,是关于我们讨论的新客户的事。”
不到一刻钟,他们就被带到了先知的办公室。
“让我来带头,可以吗?”
娜拉什么也没说。
很快,先知的声音飘了出来,清冷而轻柔。“你可以进来了。”
“我认识那个声音,”纳拉低声说道。
她从梅玲身边走过。“等一下!”梅玲说着抓住了她,但她已经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