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地下世界(二)
夜幕降临时,他们抵达了下城区。
主干道看上去就像战场。那些漂亮的小店早早就关门了,窗户上都用木板堵住了。地面比她记忆中还要糟糕——路面上到处都是碎石,还有新形成的弹坑,有些还在冒烟。灯笼串上的一半都炸掉了,街道上一片片闪烁的灯光。
“有人在抗议,”靖解释道。“邪教徒与士兵发生冲突。场面很混乱。”
她一直在想,为什么身穿帝国金色长袍的枪兵们会四处走动,怒视着所有经过的人。
“你的意思是,暴乱?”
“不,”靖说,“我的意思是抗议。这也是我不愿意让你来的另一个原因。事情已经……恶化了。”
“为什么是现在?发生什么事了吗?”
“邪教的人数一直在增加。但我听到传言说他们正在策划一些事情——某种派对?或者仪式?我不确定。不过,这让他们很生气。”靖摇摇头,看着眼前的混乱局面。“我只是希望我能做点什么 。但没人听我的。上城没有人听我的,我也不敢贸然介入下城的政治,因为我甚至不住在这里。我希望……我不知道。”
他无所事事地踢了一块烧焦的碎片,结果招致了路过的警卫的怒视。他也怒视了回去。
“你就是英雄,对吧?插手事务,拯救世界,这不是你的职责吗?”如意有点讽刺地说道。
“我希望贝特希达从来没有说过那个该死的预言。”
“嗯嗯。预言让你从出生起就是赢家。”如果 1000 年前有个老妇人告诉如意,她命中注定要拯救世界,她每天醒来都会面带微笑。然而,她醒来时却有点暴躁。因为真正的英雄就住在走廊尽头,触手可及。
“预言告诉我我是谁,”靖说道。“这是有区别的。”
“谁不想成为你?”如意七岁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向老天祈祷,希望她和靖能交换身体。这很愚蠢,也很恶毒;她现在明白了。但她七岁时身上的愤怒比她愿意承认的要多得多。
靖摇摇头。“我……没关系。”
他们来到街道尽头的一间小屋。木牌上写着“快乐饼干面包店”,虽然年久失修,但依然坚固。
靖突然开口,语气出奇地苦涩。“你会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很少让我做事。当我说要与恶魔战斗时,他们会听。但当我说要帮助我们自己时,他们却不感兴趣。我是英雄——只适合做一件事。”
“如果我再听到你抱怨自己是真正的预言英雄,我就要打你的脸了,”如意说道,她是认真的。
靖皱了皱眉。“对不起。”
梅玲打开门,看到靖时,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她看到靖身后的如意时,她的笑容摇摇欲坠。
“你见过我妹妹的,”靖紧张地说。“见过”这个词听起来很深奥——更像是“被人搭讪”。但梅玲只是点了点头,笑容更加坚定。好像她最希望的就是如意在这里。
“请进。”
这是一家简陋的咖啡馆,四周都是圆形的——矮矮的小凳子、矮矮的小桌子、长长的柜台,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灯笼看起来像气泡一样,整个地方没有一丝锋利的棱角。
当靖在楼上准备的时候——用纱布和油涂抹身体、包扎双手之类的——梅玲给她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茶和蛋挞。
“不用了,谢谢。”如意虽然很饿,但是还是说道。
“哦,”梅玲说。“我以为你最喜欢吃蛋挞。你还想吃点别的吗?”
“你怎么知道的?”如意眯起眼睛。难道她是间谍?卧底审问杨家仆人?
“我问过靖,”梅玲说,她甚至都没想过这个。“我做了一份,以防你决定来拜访。”
“你想贿赂我吗?”
梅玲勉强挤出笑容。“我只是觉得 如果我们能相处融洽就好了。”
“嗯。”如意眯着眼睛看着蛋挞。
“我保证我没有给它下毒。”
“我没有那么想,”如意说。事实上她当时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她意识到梅玲只是在开玩笑。
高女士的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也许她应该更“开放”一点。
如意盯着梅玲,确定她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然后伸手去拿蛋挞。如意仍然盯着她,咬了一口。
酥脆的外皮融化,甜腻的口感一股脑地涌出。她又咬了一口,又一口。如果里面有毒,那也是她尝过的最美味的毒药。她可能会呻吟一下。
“怎么样?”梅玲问。
如意嗤之以鼻:“我想,还算过得去。”
“噢,太好了。”
如意那叛逆的肚子在那一刻大声地咕咕叫了起来。
“我还有一些,你要吗?”梅玲说。她看上去好像在努力忍住不笑。她在嘲笑她!
“我不会受贿的!”
“嗯……如果这不是贿赂呢?如果这是来自一个和你一样关心你弟弟、希望他一切都好的人的礼物呢?”
梅玲微笑着递过一篮子蛋挞——就在柜台下面,就像她事先偷偷放在那里一样。这次她做得不错。
如意在抵抗,只发出了一声喘息。然后一阵微风吹进房间,她的鼻子里充满了泥土的气味。如意为自己巨大的意志力感到自豪,但她只是凡人。
“是的,求你了,”如意呻吟道。“我饿死了!”
“然后他就开始尿裤子 了!”如意咯咯笑道。
“你真的这么做了吗?”梅玲说。
“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刚喝了一壶水,这个小恶魔就开始在我肚子上跳来跳去,”靖一边说,一边戴上手套。“我当时才五岁!这太荒唐了。我得去检查一下。”
他轻吻梅玲的嘴唇,抓住她的肩膀,专心致志地说道:“别听我妹妹说的任何话。她的脑子已经坏了。”
“他还做过什么尴尬的事?”如意若有所思地说道。“哦——他过去常常抱着一个跛脚的小娃娃睡觉,他称它为他的守护天使——是西奥拉吗?我发誓他现在还把它放在桌子上——”
“是菲奥拉,她很酷,我会让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听这些废话了。我们比赛中见。”靖假装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面包店。
“噢,我……”如意说道。
如意回忆完后,梅玲带她上楼。经过她的私人房间,爬上梯子,来到屋顶。
葡萄藤蜿蜒在六个架子上,悬挂着一挂挂饱满多汁的葡萄。一个巨大的木制压榨机放在角落里,紧贴着栏杆。
“你自己酿酒吗?”如意惊呼道。
“我的地窖里有几桶正在发酵。”
她那个笨蛋哥哥是怎么说服这么酷的人和他在一起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可以尝尝吗?”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噢!这些是什么?”
她偶然在花园远端发现了一丛蘑菇。
“只是我时不时做的一些小玩意儿。”
“这不是夜行者吗?它们应该被禁止,不是吗?你真是个坏女孩。”如意啧啧说道。
梅玲紧张起来,脸色苍白。然后她笑了起来。“哦,作为炼金术士,你会知道的。你抓住我了。”
“至少让我试试这个?”
“……我想战斗开始前药效应该会消失。也许你可以喝四分之一?药效很强——”
“噗!”如意一声,吞下一整颗。
“请你永远不要离开他,”如意蜷缩在沙发上抽泣着。梅玲像个婴儿一样把头靠在她腿上摇晃着。“嘘,”她说。“嘘……”
“我知道他有点粗鲁,但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梅玲抚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哦,亲爱的。”
如意抽泣着说:“你保证?”
“我保证…”
“而且——而且你说我可以随时过来吃蛋挞时,你真的是那个意思吗?”
“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梅玲轻声说道。
梅梅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面具和最厚的长袍,并告诉如意穿上。
梅梅发出一声厌恶的声音。“这是我最大的尺码了。只能这样了。”它还是有点紧,尤其是胸部周围。
“这真的有必要吗?”她第二次绊倒在长袍上后问道。
“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我们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你为什么不用穿呢?”
“因为你长得像你,我也长得像我,”梅梅叹了口气,“我们不是要和有礼貌的男人打交道。现在,闭嘴。”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小巷。霉菌、垃圾和抽烟的秃头男人的密度越来越高。他们在一条挤满了抽烟的秃头男人的小巷里停了下来,小巷里脏得几乎看不见鹅卵石。
梅玲朝他们几个点点头,然后像在面包店里散步一样平静地走了过去。如意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令如意惊讶的是,他们一路走到门口,都没有被谋杀或抢劫。
然后是门卫。他身材高大,皮肤苍白,身上有斑点,秃头上青筋暴起。
梅玲发誓。
如意道:“什么?”
“今天门卫是武。他……好动,又蠢。低下头,保持安静,好吗?”
他们向门口走去。
“梅玲,”他咕哝道。
“武,”她说。
她平安无事地走了过去,但当如意试图跟上时—— “啊啊!”武伸出了一只手臂。“你是谁?”
“她和我是一起的,”梅玲说道。语气平静,但坚定不移。
“别那么快。”
近看,他身上散发着可怕的气味。他靠近时,呼吸的气味更难闻,像腐烂的鱼。“姑娘,你的眼睛真漂亮,”他低声说。他的声音很高,像小女孩的声音——这么大的身体里说出来的话很奇怪。“你其他部分也一样漂亮吗?”
如果这个白痴想做任何奇怪的事情,她会确保他永远无法直着走路。
“武”,梅叫道,这是一种警告。
“我只想看一眼!就看一眼……”她看着他布满麻子的脸、油腻的笑容和水汪汪的下垂眼睛。他伸出一只手。她踢了他两腿之间。
在她的脑海里,这会让他倒下了,他会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嚎叫着。但相反,他皱起了眉头,就像感觉到了不想要的痒痒一样。
“嗯,”她尖叫道。
然后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真有力!——她拼命挣脱,但手腕却像是铁铸的一样。
“你放开我!——”一只拳头掐住了她的喉咙。她拼命挣扎,吐口水,咬人。他怎么敢——敢!——他的手越来越紧,直到她手腕上的骨头疼痛地摩擦在一起。她喘着粗气。
她模仿了一些针对树桩的自卫动作——她见过靖做的那些基本动作。这些动作步骤非常简单。首先扭动他的手腕,然后把他翻过来,然后用膝盖顶他的后背——
然而她忘记了一切。她所能做的只是挥动手臂,恐慌在她胸中升起,她感到窒息,她试图把他从她身上赶走,但他一动不动——
她朦胧地听到梅玲在喊着什么,看见梅玲的脸在背景中游动,但是笑着的男人走了进来,她迷失了方向。
“嘘,”武说,“冷静,姑娘,冷静……”
然后,武的手像老虎钳一样勒住了她的脖子,她一动不动。
压力太大了,她感觉她的头好像要从肩膀上掉下来了。
她无法呼吸。泪水涌上她的眼眶;黑暗笼罩着她的视线。她震惊地意识到,当她在为生命而战时,他却很无聊。他只是在满足一种无聊的好奇心——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几乎不算什么。
她以为自己明白了修炼者的实力有多强。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明白。
她无法阻止他,因为他的一只手松开了她手腕,捂住了她的脸。她甚至没有试图阻止他;她害怕如果她这么做会发生什么。她只能呜咽。她的面具掉了下来,武倒吸了一口气。“天哪,”他喃喃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吗?嘿,波尔!看看这个。”
她感觉到他的手指放在她的脸颊上——“波尔?”她倒在地上,脸贴在冰冷的泥浆上。她喘着气,咳嗽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才恢复清晰,看到巷子里到处都是瘫倒的尸体。包括武。其余的秃头男子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是梅玲的手。她的手上沾满了血。她说了些什么。
“啊?”如意嘶哑地叫了一声。梅玲的手为什么在发抖?然后她意识到是她自己在发抖。
她全身都像中枪了,一直到心脏,但她停不下来。她的喉咙被擦伤,手腕周围的皮肤上布满了深紫色的瘀伤。
“你现在安全了,”梅玲轻声说道,然后把她抱了起来,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梅玲可以轻易地把她折断。就像折断一根树枝一样。她擦去如意脸上的泪水,如意意识到她在哭。她生气地强迫自己停下来。
“我没事,”她喘着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耸耸肩,摆脱了梅玲,羞愧难当。
“你确定吗-”
“我很好!”
“我们回去吧,”梅玲小声说。“我给你泡杯茶。”
“不。”
“我不这样认为——”
“我们现在就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她咆哮道。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块脆弱的小肌肉,都绷紧了。梅玲看着她的眼睛。她一定看到了如意的严肃和愤怒,因为她说道:“好吧。紧紧地抱住我,好吗?”
进屋前,她朝武瘫倒的身体猛踢了一脚。她的脚可能比他的头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