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从今以后,不再缺席
后来,曾盏盏和林茸被顾森宁安排在机场附近的餐厅包间见面。
“你这可比我见到唐桥还要惊天动地啊!”林茸是指顾森宁与曾盏盏亲密无间的画面,那混蛋还对她这么体贴入微!
曾盏盏终于听得不耐烦了,捂着耳朵,“可以不要再说他了吗?你已经说了半个小时了,烦不烦!”
林茸这次回端城的时间不长,被父亲押到公司出席重要的股东大会,签个名字,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又得飞美国。
两人匆匆一面之后,又剩曾盏盏独自惆怅与不舍。
晚饭过后,雨好像停了。
正在画着脑子里各种冥想图案的曾盏盏有了这个感知后,放下画笔,走向窗户,伸手开了窗,沁凉的冷空气顿时涌入室内。
曾盏盏穿得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风有点大,吹起了后面的纸张,带出了响声。
接着是大门门禁装置解锁的声音传了过来,曾盏盏沿着墙壁往外走,她猜不到这个点是谁进来了,但总不会是陌生人。
她判断不了刚才阿姨离开的时候屋内有没有开灯,但这个熟悉的脚步声她能一下子就判断出来,是顾森宁!
“盏盏!”顾森宁换了鞋子,站在大厅里喊人。
曾盏盏又吃惊又愤怒,她居然忘了顾森宁知道大门密码这件事!
顾森宁看到了画室门口的她,飞奔似的就跑过来,“你在画画吗?”
曾盏盏后退两步,指着他:“顾森宁,你给我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不是你告诉我密码的吗?”
“出去!明天我会把密码改掉!”
“你大哥早就知道我能用密码进来了,你猜他为什么没把密码改掉?”
曾盏盏被冒犯到恼羞成怒,低吼到:“那你就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随意进入我的房子吗!顾森宁,下次再这样,我会马上报警!”
“看在以前你翻墙进我家,还爬二楼到我房间,我都没有报警的份上,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顾森宁故作委屈。
曾盏盏身形一震,哑口无言!
顾森宁偷笑,这丫头,得理不饶人最在行,现在看你怎么办!
“你上次不是说,以前你不管我的感受就知道一味缠着我,对我很抱歉的嘛,我可不接受你的对不起!现在是时候轮到你尝尝我以前抓狂的感受了!”
曾盏盏鼓着一口气上不来,他的这番话犀利到她无法接!
顾森宁跨近一步,弯着腰,直接把脸凑上去,“以前你可没少对我干这种事,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最好别对我那么凶,我可有的是法子让你一一还回来!”
曾盏盏可以确定刚刚那一下是他的鼻尖碰到了自己的鼻尖,又后退了两步,“你算什么百姓,别侮辱百姓这个词,你就是个流氓!”
顾森宁继续往前,曾盏盏又退了一小步,再往后就是走廊的尽头了,被逼到没有路了,他铁定又会趁机把她按在墙上!
“你再说我是流氓,我就干点流氓该干的事出来了!”
曾盏盏大概能猜到他的具体位置了,就在他又要靠近来的时候,朝着右边一闪,躲开了他的身体,直往客厅跑!
溜得还挺快!顾森宁转身看着她利索的动作,差点笑出了声!
曾盏盏来不及数脚步,又跑得快,渐渐偏离了方向,一下子撞在沙发上!
“盏盏!”顾森宁冲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身体前倾,扑倒在沙发扶手上,接着从扶手上滚了下来!
速度太快,曾盏盏一时间被摔得晕头转向!
幸好客厅铺了地毯,不至于摔严重,但肯定吓到了,顾森宁又后悔又内疚,慢慢扶起她,“膝盖磕疼了吗?手有没有撑到?”
曾盏盏坐在地上,使劲推他,“别碰我!”
顾森宁被推得后仰,屁股着地,还能使那么大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检查一下有没有摔伤?”
曾盏盏自己爬起来,摸到沙发坐下,既然对他的到来无计可施,那她不理他、当他不存在总可以了吧!
顾森宁坐在旁边,“别这样啊,我来是想跟你说事情的!”
曾盏盏摸到平板,打开,随便翻到一个视频,把音量调到最大!
顾森宁被气到,“曾盏盏!”
曾盏盏捧着平板转身背对他!
平板里播放的短视频音量足够吵,可以掩盖掉正常说话的声音!
顾森宁绕到那边,喊了她几句还是不理人,直接上手就抢走平板,关掉,扔在另一张沙发上!
曾盏盏手里一空,视频的大音量骤停,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顾森宁,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看不见!”
这下是顾森宁理亏了,特别是迎上她满腹委屈的模样,“我,我没有欺负你!”
曾盏盏曲着膝盖团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紧双腿,板着面孔,努努力,试图酝酿着某种情绪……
顾森宁看着她眼眶一点点发红,接着是若隐若现的泪水在打转,她要……哭了?
“盏盏,我没有欺负你的意思,你,你别哭……”
曾盏盏把头埋进膝盖里,长发遮住了侧脸,不给他看到一点!
顾森宁顿时就慌了,手足无措,又不敢强行拉起她,“盏盏,你别这样,对不起我错了,我,我给你平板!”
他重新把平板拿过来,“平板还给你,我不抢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曾盏盏咬咬牙,再抽动了一下身子。
此情此景,顾森宁头皮都发麻了!
“你要什么你说,我给你就是了!”
“你别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对?”
“我错了,要不你打我,咬我,或者拿东西砸我!”
“盏盏?盏盏?”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说话好不好?”
曾盏盏乐了,计划得逞,突然就抬起头来:“带我去涤心美术馆,现在!”
顾森宁错愕,她压根就没哭!
“什么?你想去哪里?涤心美术馆?”
“顾森宁,说话要算数,你说什么都答应我的!”曾盏盏理直气壮!
林茸说得有道理:“可以利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利用,让顾森宁暂时先代替我带你出去玩,等我以后学成归来,我们再把他甩掉!”
顾森宁还没走出刚刚那场紧张的情绪,就莫名其妙地无路可退了,她转变太快,还以为自己把她弄哭,都懊恼得要死,她却什么事都没有!原来这丫头是给他设了个圈套啊!
“现在太晚了,美术馆已经关门了,明天我带你去!”
“你有办法让它开门的,顾总。”曾盏盏还一副振振有词地怂恿着他。
“你要去那里干什么?”
“苍穹大师的作品明天会在那里开展,听说每一幅作品都有可供触摸的浮雕仿品,还有盲文和语音导览,就算我看不见,也完全不妨碍参展!”
要问顾森宁听到这些话是什么感受,除了极致的心酸又颇为欣慰!她要去看画展,还特意查过了那里有盲人能够无障碍参观的模式,她怎么会错过!是啊,她曾经说过,画画就像生命一样与她同在……
他们此刻距离之近,她的眼睛清澈透亮,黑黝黝的瞳孔仿佛是香火鼎盛的庙宇入口,可惜他再虔诚,也成为不了她眸色里的一束光了!
所以,她现在仅仅是开口带她出门,带她去看个画展而已,他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她呢?
曾盏盏不明白他为何沉默那么长时间,“顾森宁,不可以吗?”
看来她又要失望了,最近这段时间,家里根本不希望她出门,她又不想妈妈操心,可是这次的画展,在端城只有五天……
“可以,当然可以。”顾森宁真心应允,真是庆幸啊,凄凉的黑暗世界,没有蹂躏她眉眼间的温柔。
曾盏盏心底一阵欢呼雀跃,准备起来去换衣服,顾森宁又突然来了一句:“我可以带你去,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天跟我去医院,做定期检查。”
曾盏盏立在那里没动,微微皱着眉头。
“做检查而已,又不打针不吃药,好不好?”顾森宁只想尽量说服她。
曾盏盏咽下一口难以言说的痛楚,“查不查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怎么会没有意义,对我来说很重要,对你家里提心吊胆的父母和哥哥同样很重要!”
“对我这个主角来说,不重要。”
“只是做个简单的检查,我答应你,不会在医院过夜,我们进去到出来,最长不超过三个小时!”
曾盏盏没有回答,在原地发愣,眼神空洞落寞。
顾森宁站在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过去四年多你在医院经历的痛苦,我都没有参与过,不仅没有参与,甚至毫不知情!从今以后,我都陪着你一起经历,不再缺席。”
曾盏盏内心纠结了两分钟后,说:“那你要准备一辆我大哥不认识的车子,我们不能从这栋楼离开。”
“嗯?”顾森宁没衔接上她的思路,她情绪跳跃的幅度太大,他有点跟不上!三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待会要出门去美术馆的事情!
“我们坐电梯下二楼,二楼的消防楼梯有一个通道,是横跨隔壁栋的连廊,我们走连廊过对面,再下去地库,你让你的车等在那里!”
顾森宁挑眉,带着佩服的口吻:“可以啊曾盏盏,彧林台的路线都被你了解得那么清楚!你之前是不是就这样骗过你大哥出门的?”
说完后他也是心口一惊!那么,他能不能换个想法,要是他今天不带她去美术馆,她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自己去?用上刚刚她说的那条路,躲开曾家人,躲开保镖的跟随……
不说她眼睛看不见,处处存在安全隐患,当下形势更是危险,袁笠开始有蓄意报复曾家的动作,曾韬最近为这个事都忙得焦头烂额,要是曾盏盏这样出去,真怕会出点什么意外!
“我换衣服,你赶紧安排!”曾盏盏步履轻快地往房间走去。
按照曾盏盏的计划,他们成功避开了一楼大堂和地下车库的保镖,从隔壁栋坐车离开了彧林台。
涤心美术馆已经打点好了,他们来到的时候,有工作人员等候在通道口,里面灯火通明。
苍穹大师虽然去世多年,名下的画作有很多,几乎都属于业界巅峰,但曾盏盏一直没有真正接触过真迹,他的画展是近两三年才开办的,这次难得来到端城,曾盏盏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即使看不到,依然无法目睹他的真迹,但还是极其希望能近距离感受一下。
曾盏盏怀着激动的心情,伸手触摸在凹凸不平的浮雕面,这是苍穹大师的《早晨》,指尖一点点掠过立体的纹理,她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光柱、鸢尾、笑脸、头发……
第二幅是《柿子树》,通过指尖的触摸,她感知到了蜿蜒干燥的树枝、形状不一的柿子,她以前见过这幅画,所以她能想象到现在停留在指尖上的,是红得剔透的柿子……
还有《漫步》、《山峦》,这些都是曾盏盏倾慕已久的画作,真迹就在眼前,她却早已失去了欣赏神来之笔的视力,色彩的盛宴,如今只能绽放在指尖。
好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们。
顾森宁静静地陪伴在她身旁,必要的时候指引着她,帮她触碰到画作的所在位置,一步步跟紧她。
她聚精会神地沉浸其中,即使看不到真正的画作,仅仅感受着浮雕的仿品,表情也是那么着迷与陶醉,她真的很喜欢画画,是热爱,是深爱。
他也被深深吸引,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感受……
两个小时的“观展”结束,回到车内,曾盏盏许久没有说话。
顾森宁的心情沉重,以为她的情绪只会更糟糕,拿出事先备好的保温杯,放在她手心,打开盖子,“喝点水,温的。”
曾盏盏握住杯身,一手摸到瓶口,是吸管式的保温杯,这细节,她确实没料到。
顾森宁见她喝了几口,便把保温杯收走,“腿累不累,我给你按按?”
曾盏盏摇头,随即又猜到了他的动作已经过来了,赶紧伸手挡住,果然躲开了他正要碰自己小腿的那只手!
顾森宁尴尬地收回手,“那你饿不饿?”
曾盏盏深吸一口气,目光若有若无地“望”向他,“有新闻说,顾翼集团最近成立了一个新项目,顾总不顾众多股东反对,斥巨资研发‘实时智能导盲系统’,是真的吗?”
“嗯,才刚开始起步。”
“我可以……给点意见。”曾盏盏似是随口一提,实则在内心挣扎了许久,翻山越岭,山岭里荆棘丛生。
顾森宁的脑袋一阵静谧,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扎了根,车内光影飘忽,她的眼睛像蒙尘的画布,却不曾缺乏生气。
“怎么,顾总信不过我,认为我的意见一文不值吗?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我可是一个确凿无疑的失明人士!”
曾盏盏尽量说得轻松,以此干扰自己的难受。世界上那么多视觉障碍患者,他们的痛苦与现在的她是同等的,如果顾森宁的研发能够成功,可以帮助到身处深渊的盲人,但凡能够减轻一点难受,都好……
顾森宁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她的“勇敢”令他有股热泪盈眶的激动,夹带着幸福,觉得所有语言对于她此时此刻的乐观,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轻轻拉过她的身子,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