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因祸得福”
一场秋雨一场寒，端城已经淅淅沥沥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冷空气一天比一天来得透彻。
连日阴云笼罩，寒意更替余温的脚步越来越急，仿佛在演奏一首清冷的乐章。
今天上午，曾盏盏要到机场接林茸，她最好的朋友，中学六年的同桌，无话不说的闺蜜。
自从林茸春节过后去了美国进修，到现在十一月份，除了通话和视频，就一直没有见过面。
曾家知道如果要求跟着她去机场，肯定不会同意，避免闹得不愉快，曾韬只能让保镖跟紧点，顺便发了个信息给顾森宁。
曾盏盏下了地库，司机等在那里，还没走近车边，远远就有一辆车过来，停在四五米远，接着车门开了又关，熟悉的脚步声跑向她这边。
是顾森宁！曾盏盏加快步子，盲杖碰到自家车子，赶紧摸到车门把手，刚拉开一点缝隙，就被一股力量推回去了！
顾森宁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猜到了是自己，“下雨天你要去哪？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曾盏盏不想跟他废话，先收好盲杖，再去开车门。
还没碰到车子，手就被顾森宁抓住，“手那么凉，怎么不多穿点衣服？要不我陪你上去，别出门了，天气不好。”
曾盏盏用力甩开他的手，继续摸向车门。
顾森宁直接身体挡在车身上，“听说你要去机场？刚好我也要去接个朋友，我们一起吧？”
曾盏盏明白过来了，难怪他撞在这个时间出现，难怪一开口就不让她走，“我大哥他们都知道阻止一个瞎子出门不厚道，故意让你知道，是因为他们做不出来，把你当枪使，你还屁颠屁颠地就过来！顾森宁，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永远待在家里面，不可以出门，不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不可以一个人！”
顾森宁眉头微皱，知道再阻止下去她就要发火了，移开位置，给她开了门，“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蹭你的车。”
曾盏盏的手被拉过去，搭在打开的车门上，但她没有进去，“顾翼集团去机场比彧林台要近很多，顾总，您的时间一向宝贵，特意绕过来，就为了蹭车？我是瞎了，但没有傻！”
顾森宁自知说不过她，绕过车尾，从那边先进了车子。
曾盏盏听着他的脚步声去了对面，然后开门又关上，接着声音从车内响起：“快进来，去迟了让人久等可不好！”
曾盏盏咽下了心口郁结的怒气，才无可奈何地钻进车里。
顾森宁得逞，还主动吩咐司机开车。
曾盏盏折叠着盲杖，思绪万千，她想到了从前的种种……
顾森宁没有察觉到她表情里突然而来的消极，“你不冷吗，怎么才穿了一件长袖，航站楼还开着冷气呢，要不我们回去多穿件外套？”
“顾森宁。”曾盏盏的声音低沉。
“你说，怎么了？”
“今天，我本来心情挺好的，可是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开始烦躁了起来，你不但阻止我出去，最后还死皮赖脸地进了我的车……”曾盏盏说得很是伤感，却没有话里的不满之意。
“对不起啊，我只是担心你。”顾森宁柔声道歉，插入了她的计划，但她应该不会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曾盏盏摇摇头，说得很内疚：“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顾森宁愣住，她此刻的平静，带满了哀愁。
“以前，我就是这么厚颜无耻地缠着你，不管你的心情和处境，做得很过分，你就是这样讨厌我的吧……”曾盏盏苦笑，笑得好心酸……回想起顾森宁嫌弃她的表情，她还不知进退，一味往前扑！是啊，她也讨厌曾经那个她了，怎么可以不考虑他的感受！现在她同样经受着这种困扰，真是活该……
顾森宁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难受，她的言外之意，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现在有多讨厌他的纠缠，就有多讨厌以前的自己！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车子停在航站楼大门口的下车区域。
曾盏盏戴好墨镜，拿好盲杖，打开门，顾森宁就已经站在外头了。
“刘玥会过来带我进去，你忙你的！”她甩直了盲杖站在原地。
保镖刘玥从另一部车下来了，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她没敢靠近，猜想顾森宁会照顾好她的，而且曾韬也交代过她。
“走吧！”顾森宁揽住她的肩膀，带走两步，关上车门，“你明知道我说过来接朋友是借口，你还故意这样说！走吧，我陪你接到林茸了，我就离开，不会妨碍你们闺蜜骂我！”
曾盏盏的身体又被他稳稳当当地箍住，真是无语，看样子他不会轻易作罢！
顾森宁和着她的步子慢慢前行，进入航站楼，她明显有所迟疑。
曾盏盏瞬间失去辨别方向的所有敏锐，空间宽阔，各种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味道也是交错难分的，以前怎么不觉得航站楼那么复杂……
顾森宁意识到了她微妙的变化，墨镜遮住了害怕，但她握着盲杖的指节泛白，定是在心中隐忍焦虑。
到达接机口，顾森宁带着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从搂住她的肩膀转换为牵着她的手，“屏幕上显示林茸那个航班还有五分钟降落，待会她要是出来了，你别太激动，唐桥也是这个航班，现在接机口的正前方聚集了大量的粉丝和记者，回到车上之前，别松开我的手！”
他在得知曾盏盏要来机场接人，就已经查清楚林茸的航班信息，还有这个时间段会出现在机场比较焦点的事件！唐桥是当红一线男明星，疯狂的迷妹特别多，所以等在这里的人群特别激动，机场都出动了不少安保人员！
曾盏盏靠近这边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人头攒动，有一群拥挤的人海，密密麻麻的欢呼声，还有很浓郁的花香，原来是有大批粉丝接唐桥的机！
她倒没那么担心，大不了等唐桥先走，那群人也就跟着他去了！就是想到林茸也是唐桥的铁杆粉，不知道他们在飞机上偶遇了没有，林茸肯定不会放过与他合照、要签名的机会！
结果，还没等到林茸和唐桥出来，有两个眼尖的记者就认出了身材相貌都非凡的顾森宁，再仔细一看，旁边戴着墨镜的人是曾盏盏！
他们俩竟然手牵手！这新闻太劲爆了，简直是意外的收获！
转移阵地的记者由两三个增加到六七个，对着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保镖见状，赶紧过来，从他们身后分散站位。
“怎么了？”曾盏盏感觉到顾森宁把她护得更贴紧了些。
“有记者发现我们了！”顾森宁时刻注意着四周的躁动，保镖围了一圈，距离上还是安全，他在尽量挡住曾盏盏的脸，“要不我们先回车里等，我让人留下来接林茸？”
“不要！”曾盏盏甩了一副“你怕你走”的臭脸！
顾森宁无奈，但如果那些记者只是拍几张照片就散，他可以后续叫人处理，只要他们现在安分点，不要过来踩他底线，他可以忍耐！
事与愿违，记者过来的越来越多，还有其他好事者也拿着手机开始往他们这边聚集，五六个保镖圈出来的空间越来越小！
曾盏盏所站的位置被顾森宁带着偏移了许多，“那些记者不是等唐桥的吗，他们过来了？”
顾森宁还来不及回答她，有三几个记者就直冲这边，直接把相机、手机怼在他们面前！
“请问顾总，之前就有网友推测曾小姐车祸救人的时间和地址，与你当年发生车祸的完全一致，你一直没有正面回应，是出自于什么原因呢？”
“曾小姐在法庭上提供的照片，车祸伤者虽然打了码，但身型与你相似，而且早在四年前你出过一次车祸，是同一件事情吗？请问顾总，网上的传言是不是属实？”
曾盏盏听到了记者的发问，也就是说，车祸这个事在网络上被讨论了很久？她怎么没有刷到过这个话题呢？还是很快就被家里或者顾森宁处理了？
顾森宁对这些问题还算留有耐心，只顾着曾盏盏的位置，看了一眼程池：“叫人！”
程池回应后掏手机给等候在停车场的保镖，让他们赶紧进来。
那些记者有情绪高涨的趋势！
“曾小姐！请问你现在是完全失明的状态吗？”
“你的眼睛有没有复明的可能？”
“前段时候在穿风者射击馆发生朱家和梁家千金对你言语羞辱事件，有人说顾总英雄救美，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翼集团甚至出手教训朱家和梁家，顾总是因为曾小姐的缘故吗？因为曾小姐在车祸中救了你而导致失明，顾总是心怀愧疚吗？”
“顾总是在同情曾小姐的遭遇吗？”
“顾总现在对曾小姐体贴有加，是真的因为那场车祸在做弥补吗？”
“端城人都知道顾森宁讨厌曾盏盏，今天却亲密地出现在机场，顾总是因为曾小姐的失明才答应表白的吗？”
“目前两个人的关系是交往中吗？”
曾盏盏心酸至极……看吧，正常人都会认为顾森宁以前的厌恶嫌弃，突然就转变得那么，都是因为同情！同情而已……
顾森宁咬牙容忍那些发问的记者，一心搂紧她，尽量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俯身说：“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先出去。”
曾盏盏这次没有反对，确实越来越拥挤了，保镖都推搡到了跟前！
那些记者依旧喋喋不休，闪光灯“咔咔咔”得不间断！
“有消息说顾翼集团斥巨资研发‘实时智能导航盲杖’是不是真的？”
“顾总此举是为了曾小姐吗？”
“请问曾小姐，以前对顾总疯狂追求甚至大胆求婚都遭到拒绝，爱而不得！现在因为失明，反而得到了顾总的青睐，处处维护，这种因祸得福的感觉可以分享一下吗？”
小碎步挪动中的曾盏盏立即顿住！五脏六腑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咬！她听到了有人在说……因祸得福！
她因祸得福！
她如今的现状是因祸得福！
顾森宁的脸色同样唰一下就难看了起来，阴戾地看向那个记者！没有多加犹豫，伸手就抓住她的录像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他没有回应任何话，但这个举动却比任何反驳更能体现他的愤怒和警告！
曾盏盏看不到眼前发生了什么，她极度沮丧不是因为受困受制，而是那句“因祸得福”！
呵，好一个因祸得福……看吧，根本就没有人会发自内心关注你失去了什么！你变成瞎子，变成残疾人，你再狼狈不堪，这个世界依旧精彩，即使你深陷于恐惧中，也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一次谈笑风生，只有你自己走不出来，只有你自己永远被困在黑暗的世界里，直到死！
直到死！你都无法独自前行！
保镖人手加派，顾森宁带着曾盏盏得以从人群中出来！
一行保镖护送，他们回到了车内。
曾盏盏还在负面情绪中冷静不下来。
顾森宁担心极了，解下她的墨镜，她闭着眼睛，脸色微白，“盏盏。”
曾盏盏的心脏仿佛有一把重锤压着，几近无法喘息。
顾森宁抱住她，抚摸着她的长发，深知后面那些话已经伤害到了她……
“对不起，盏盏，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你不要难过，我们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不要听。”
曾盏盏拼命找回着理智，其实今时今日所面对的现实，在很久之前她做过了很多心理准备，可当他人的恶意中伤在她眉心之时，她真的很难受！前有朱樱的“残疾人”，现在是记者说她“因祸得福”，下一次呢……
顾森宁感到了怀里的人在发抖，想要低头看看她，却被她死死抓住衣服，整张脸埋进他的胸膛，不准看，不准动！
曾盏盏始终压制不住低落的蔓延，“顾森宁，别让人看笑话了，以后，离我远点……”
顾森宁心如刀绞，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抖动在他怀里，这一幕，仿佛直击了他的要害！他多想想安慰她，多想让她心情变好，可所有语言都不足以支撑起她的信念，只能把她抱得更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