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能本性
李永棣言道:“这琴可能卖不到这么高的价,那便写‘六能本性’,你看如何?”
“六千两?”
“那写苦集灭道吧?再不行就三千世界?只是这答案并不点题。”
苦集灭道为四谛,若出此答案意思即是可以出四千两银子。
三千世界自然也就说的是三千两了。
沈妘嫦忧心地说:“就怕别人出的价比我的高,使其无意将宝琴相让。但若是出得太高了……此事家父还不知呢,若是家父不肯出银子……”
李永棣笑道:“不怕。六爷虽不好琴,却是一个物欲之主。其身边有一位为其掌管芙蓉楼的婉姻姑娘,琴技了得呀。六爷好美色,花六千两买把琴送给美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若是沈礼部能以六千两购得,此琴便归了沈家。若是沈礼部有难处,那我便为六爷购之。将来沈家若是捡了什么漏,得了什么好物件,回头再与六爷相换即是了。”
沈妘嫦想了想,问道:“那位王爷他好画么?”
李永棣应道:“六爷得琴是为了哄身边女子开心,一般画作还真比不了一把古琴来的好。”
“如果是女史箴图呢?”
李永棣脑子一转,笑着说道:“那可是传世之宝呀,其价只会在大历绿绮之上!六爷好财,溢价而易他自是会肯的。”
沈妘嫦打定心思之时小厮又在外面敲了一下门:“爷,小姐。小人拿来了文房,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
李永棣唤了一声,门外的小厮端着一个长方形的木托盘便走了进来。
托盘里面放着即是文房四宝,连墨都是研好的。
沈妘嫦站起身来正要去拿笔写字,李永棣却将扇子一伸,挡在了沈妘嫦的手前。
“小姐请慢!”
“怎么?”
李永棣笑道:“这字还是小生来写吧。”
梅儿不屑地说:“我家小姐的字写得可好了,哪里是你一个穷书生能比的!”
李永棣说:“梅姑娘说得是。我也不是说贵小姐字写得不好,但若由我来写,不管写的是什么,卖琴者必定会来一见!”
沈妘嫦疑问道:“这是为何?”
“不为何。”
李永棣神秘一笑之后,拿起了笔来在纸上写下了“六能本性”四个字。
梅儿看了看李永棣的字,不爽得说:“这字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数不上好。”
沈妘嫦此时却是惊讶地说道:“这是台阁体!”
“什么台阁体,不还是字么?”
沈妘嫦解释道:“你不懂,数年之前翰林院裴大学士偶得一份蒙学之书,上面即是此样字体。裴大学士赞其曰:秀美华润,雅正通圆,乃当世楷书之最,当为天下仕人之榜样也。”
“有这么神么?”
“裴大学士又上疏皇帝,此后科考必要以此乌、方、光、大之字体书写,皇帝虽以学子尚未从学,不好临时从规,免了此奏,但此字体却因此名扬关中。翰林院又称为尚书台阁,故称此字本为台阁体。又因那本蒙学书上留有‘率滨’二字,自此率滨先生名声鹤起!”
梅儿又问道:“就是老爷常念起的率滨先生的字?”
沈妘嫦突然起了疑,半羞半涩地看向了李永棣。
李永棣笑道:“朝廷即是有意规定将来科举皆用台阁体,为考取功名,我自是会这一手的,小姐不必如此相视。”
沈妘嫦脸色一红,将视线低了下去。
但她心中却是暗咐道:“这不太像是临摹后作的,这笔力、这神蕴……他不会就是那一位吧?怎么如此年轻?还是先拿回去给爹看看,他最是认得率滨先生的字了。”
李永棣放下笔,将纸拿起,向着小厮递了上去,并说道:“将此字拿去给售琴者一观,他见了以后必定相询,你直接将其带到这里来即是,外面也不好谈事。”
“是。”小厮应了一声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了,连那张纸也一并带出了雅间。
小厮走后,李永棣却是有些尴尬起来,因为沈妘嫦总拿羞涩的双眼偷看自己。
如果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李永棣倒是能对沈妘嫦说点什么,但多出了梅儿这个电灯泡,他有些话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李永棣尴尬之余也偷看了那沈妘嫦一眼。
二目相对之下,沈妘嫦的脸便羞红了起来,只得低下头躲避李永棣的目光。
这种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一时,小厮又在外面敲起了门。
李永棣许他进来以后,气氛便马上恢复了正常。
李永棣对小厮问道:“如何了?”
“回爷的话,琴主说您的答案最是合她心意,还说您与这把琴有缘,请您明日午后前往大雁塔一叙。今日人杂,恐多不便,还请见谅。”
梅儿却是先不高兴起来:“还说什么卖琴的看到字就一定会来,这倒好,连面都不让见了!”
沈妘嫦呵斥道:“梅儿,你再这么无礼,就别怪我施以家法了!”
“小姐,我……”
李永棣笑道:“这不是什么坏事。小姐不是还没与沈礼部说过此事么?正好回去与令尊相商一番。若是沈礼部有意,再赴约不迟。只是这琴都没见到……我还是觉得今日小姐所遇之事绝不简单,此中可能另有他事!”
梅儿白了李永棣一眼,小声地嘀咕着:“穷书生的心眼就是多……”
沈妘嫦没有听到梅儿的嘀咕声,因为她此时心中却是有别的想法。
她想道:“若是与爹说了,爹必定是会亲自去一趟大雁塔,到时候带不带上我也难说。若是不与爹说,到时候只有他与我……”
沈妘嫦想到这里,飘忽着视线,羞红着脸说道:“写那些字的是公子,他请的也是公子你,那你……”
李永棣原本是想说自己会去,但又想到沈妘嫦若是回家去与沈传儒一说,到时候来的可就不是沈家小姐而是沈传儒了!
要是沈传儒在场,自己必定又要与他争嘴吵闹了。
李永棣为难地说道:“还是小姐与沈礼部去吧。便说那字是沈礼部写的就是了,反正台阁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字,许多人也都是会写的。”
沈妘嫦说:“琴没见到,不知真伪,若是就此与家父言说,他必是要训我多事。所以我想……我想自己先去看看,却不知到时候公子你……”
李永棣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十大名琴,我自向往,定然想去看看那把琴的真伪了!”
“那、那我们约好了,明日午后,大慈恩寺大雁塔……”
沈妘嫦说话越来越小声,像是男女约定时间偷偷幽会一般。
最后四个字好像是“不见不散”,但那四个字别说是李永棣了,怕是沈妘嫦自己也听不清。
李永棣笑道:“即是售琴者说定了时辰,那我们也只好明日约在大雁塔一见了。小厮。”
“小人在。”
“去外面叫一顶轿子来,送小姐回去。桥夫的赏钱就记在我账上吧。”
梅儿又小声地嘀咕:“明明是那现世阎魔的账,还敢说是自己的。慷他人之慨,真不要脸。小姐,你别踩我了,我脚都要被你踩烂了。”
沈妘嫦羞着脸站了起来,对李永棣压福说道:“那便谢过公子了。”
“小姐请。”李永棣说着也站了起来。
小厮虽然帮李永棣从外面请了一顶轿子来,但李永棣好像还对之前街面上的一伙绿林人物有所忌惮。
他开始有些担心沈妘嫦的安全。
若是沈妘嫦真出了点什么事情,刚刚才有的关于女史箴图的进展可能又要泡汤了。
所以李永棣一直就远远地跟在沈妘嫦的轿子后面,一直跟到了沈家的宅门外。
沈家小姐一下轿子,那梅儿便来到沈妘嫦的身边,附着耳说道:“小姐,那书呆子还跟着呢。”
沈妘嫦白了梅儿一眼说道:“人家好心护送,你骂人家是书呆子做甚。他是正人君子,既恐我出事,又怕辱我名节,这才远远跟在后面护送的。”
沈妘嫦说完,回过身远远地冲着那李永棣压了压神。
李永棣抱着扇子还了一下礼,看着沈妘嫦进了家宅才放下心来。
而那嘴啐的梅儿却还在沈妘嫦耳边说道:“我看他就不像个好人。哪里有好人大冬天的穿得那么单薄还拿着一把扇子的!”
“这是文人的气度,扇子就不是用来扇风的,是用来……你不懂文人墨客的这一套,与你说不清。”
沈妘嫦与梅儿一边说话一边向里走。
当她们二人来到堂厅正要走进去之时,却见得堂厅里正坐着一个人。
那人四十来岁,下巴上留着一撮三寸来长的胡须,胡须被整理得十分柔顺,人也因为那胡须而显得极为儒雅。
但他的穿着却显得有些单薄,就只穿了几件里衣便坐了在那里。
此人不是沈传儒还是能是谁。
沈妘嫦一见到沈传儒身体便打了一个寒颤。
她以为沈传儒是因为自己偷偷跑出家去而专门坐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正当沈妘嫦上前要行礼认错,等着被父亲训骂之时,却发现那沈传儒根本没现会自己,只是一味地坐在桌边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几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