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灶
这座写字楼中，除了酒廊、健身中心、美容spa外，还有西餐厅、中餐厅、日式料理。朴棫公司竟然包了一层，开设了自己的员工餐厅，该餐厅不与写字楼其它公司共有，餐厅厨师由朴棫公司独立招聘，定期考评，厨具设施由公司自己购置，独立核算。
写字楼里其它公司的职员很羡慕朴棫公司的“小灶”，他们要么点外卖，要么在大厦那些公共餐饮机构就餐。就算他们天天换着地方吃，也不及朴棫公司的“小灶”花样繁多，在卫生管理、营养搭配、菜品多样，以及食材的新鲜度上，“小灶”精细又精致。
怕员工不好好吃饭，朴棫公司操碎了心。担心员工舍不得花钱，那公司就发饭卡，每月往饭卡里定额存钱。让你“不吃白不吃”。卡里的钱“只进不出”，多余的钱不能兑换现金。逼着你可劲儿造。
大多数人都会在中午12：00收工后准时去餐厅。即便在高峰期也无需排队，就餐环境十分宽松。一些人吃完后会去健身房，拖出瑜伽垫，开足暖气睡个午觉；一些人在工位上戴上耳机“开黑”；爱逛街的去附近的国贸享受一杯会员咖啡，顺便试试当季的新款；更多人在工位旁边支起便携躺椅小憩。
张小桐习惯晚半个小时再去，错开高峰期，极大地减少与上司碰面的概率——古人说得好，“食不言寝不语”，工作时可以叨叨逼逼，吃饭时耳根子一定要清静。
临近圣诞，进入年终决算倒计时，财务部紧张气氛骤然升级。账务盘点、奖金发放、审计检查……
这天上午，张小桐逼着自己马不停蹄处理完滞留文件，又趁赵总办公室走马灯般的空隙，抢进去把手头的工作汇报完毕，12：30，张小桐踏进餐厅。
四处张望，没看到秦坷。张小桐有些许失望。
大部队已经吃完陆续开撤，三五成群往外走。在“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的圣诞背景音乐中，张小桐拿起餐盘，来到选菜窗口。
每个窗口都一溜儿摆了几排用小盘或小碗盛的菜，从素菜、冷菜开始，到热菜、荤菜，再到汤、主食、水果……一路过去，想吃什么菜就把那一小盘（碗）放到自己的餐盘里，自由选择，数量不限，上不封顶。
公司在员工工作餐上的经费投入是没有上限的。总裁说：“一个公司赚不赚钱先不谈，首先要让员工吃饱吃好，这是最基本的福利。”
每周都有新研发的菜品，宫保鸡丁、鱼香茄子、油淋菜芯、韭菜杏鲍菇等等是家常小菜，焦香烤鸭、松鼠鳜鱼、生煎牛排、风味烤羊排、麻辣小龙虾等等也不稀奇。
今天张小桐在热菜区选了腊肉泥蒿，清蒸鸡蛋，糖醋排骨，碳烤羊排和香煎糍粑鱼，又拿了香菇瘦肉汤，一碗米饭，看到今天还有绿豆汤——冬天有绿豆汤也是奇葩——想到自己一早上又是一口水没喝，近期脸上似乎还冒出许多青春痘，于是又在盘子里加了一碗绿豆汤，顺手拿了一个水果，餐盘占得满满的。他拎起脖子上的工牌，看也不看价格，对着机器贴了一下——
嘀！结账完成。
——只要菜品中没有出现鲍鱼、龙虾、大马哈，再大的肚子也吃不完公司的饭卡。
虽然餐厅剩下的人不多，但少有人独自吃饭。张小桐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就餐，他再次巡视，想看看“小透明”在不在。
多数时候秦坷是一人独自吃饭，倒不是特意孤立她。其他部门的人业务与她完全不搭界，鸡同鸭讲。财务部的人也找不到共同话题，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张小桐颤颤巍巍端着盘子，正茫然四顾，忽听一个声音叫：
“小桐，过来！”
寻声望去，原来是法务部静姐。张小桐的脚下意识要往反方向逃——
女人不好惹，中年少女更惹不起，中年少女再加职场白骨精……吃不了兜着走。
张小桐可不想做下饭菜。
正拔腿要走，突见静姐旁边坐着只“米老鼠”，定睛一看，是一个女孩后脑勺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乍一看还以为是老鼠耳朵……
“蕴雅……”
“哎哟喂……往哪看咧？”又一只手扬起——
张小桐不由一乐——邵仲北也在这桌——一个大男人坐在这里，愣是没瞧见。
“快过来呀，怕我吃了你呀！眼里只有漂亮妞儿，把你静姐忘了？”
那冷笑的薄嘴唇撇成了两把刀。
张小桐堆起笑，迈着小碎步飘过去：“静姐，现在才吃呀，大忙人啊。”
突然一个巴掌拍在背后，张小桐一个趔趄，手中的盘子差点盖到静姐脸上。回头看去，一个身影掠过，人已经走远，餐厅回响着亮丽的声音：“小桐慢点吃！给我留个座位儿……”
呵，我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了？张小桐苦笑摇头，小心翼翼放下盘子。
静姐夸张地对着背影喊：“马大姐，别过来！这桌满啦！”
没等张小桐一口菜落肚，马大姐已端着餐盘旋风般赶来。她用屁股顶歪了张小桐的椅背：
“一边去！给姐腾个位。”
邵仲北早已从旁搬了个椅子过来。
张小桐放下筷子，忙不迭往旁挪。
“切，我们两个瘦的你不挤，非挤在俩男的中间。有那么饥渴吗？”静姐翻了个白眼。
“你那里阴气太重，我沾点阳气！”马姐举起筷子朝静姐头上敲去。
静姐一边笑一边躲，嘴里还不住说：“马姐你啥时候悄摸摸把工作服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屁股包得这样紧，小心线繃开了。别人是霸气侧漏，你这是骚气外漏。”
“这你都看出来了？这叫蜜桃臀你懂不懂？”
“蕴雅那可以叫蜜桃臀，你这是哈蜜瓜，哈哈哈……”
“诶咦——哈蜜瓜比桃子甜，”马大姐用筷子指指邵仲北和张小桐，眨眨眼睛故作神秘：“‘老嫂子’自有‘老嫂子’的妙处，”她“啪”一掌拍在大腿上：“喏，哈蜜瓜配丝袜，甜中带辣！”
一桌子在笑，只有蕴雅两只胳膊支着桌子，用碗遮住嘴，大眼睛在汤碗上忽闪忽闪，一会儿看着静姐，一会儿又看看马大姐。
邵仲北眼睛盯着蕴雅，看直了。
张小桐咧着嘴一边假笑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生怕“嘴仗”烧到自己身上。两年的工作经历让他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女人一旦结了婚，泼辣起来比男的还豁得出去。
马大姐的年龄是个迷，她一直号称自己年方二八，直到脸上的皱纹和腰上的赘肉再也担不起“二八”头衔。
她换了一种模糊的说法：遇上属鼠的，她说自己属虎，遇上属蛇的，她说自己属兔。遇上领导，她说她命中注定“旺事业”，百事诸顺。她性格彪悍，行事张扬，自封“大姐大”，喊来喊去，成了“马大姐”。
听公司前辈说，马大姐和李总裁是校友，据说还是总裁的“师姐”，这么一算，她至少奔四了。在这家公司她属于“元老”级，无奈连续多年业务考核成绩不理想，因此一直得不到提职，当然也就一直没进入高管行列。
彪悍的她倒是没闹，但据说她老公给李总裁手写了一封信，说她“功高不盖主，一心扑在工作上，舍弃了孩子的教育，放弃了家庭的温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在公司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因为这封信，马大姐与总裁两人在办公室大吵一架，李总裁说马大姐“你可真够‘功高’的，你最大的功劳就是‘啥事没干成’！”他举着马大姐老公的信：“公司凭业绩说话，你老公他行他上，干出业绩我照样提拔他！”
马大姐跳起脚咆哮：“你凭啥提拔我老公？老娘靠你养了吗？啊！要不是老娘当年跟你一起浴血拼杀，挖到几个给公司续命的大客户，你小子能撑到今天，啊？能‘共苦’就不能‘同甘’？”
“靠老客户能吃饱饭？我要新增客户！新增客户！”李总裁也咆哮起来。
尽管她是总裁的同学，但人力资源部已经通知她：“公司不养闲人，要么降职，要么离职。”
马大姐选了前者——从业务部门转到后台办公室，收入据说减半不止。
张小桐佩服马大姐的心态——跟总裁吵成那样，几乎“反目为仇”了，居然还能在公司继续“和平共处”下去。
也许，小孩才分对错，成人只分利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