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雏菊
教官走后,学员群龙无首。
有人将锅罩在头上,里面传来嗡嗡之声:
“这锅还生了锈,只怕是上上上上……一届用了就没洗洗洗洗……”
有人挥舞菜刀,“苍啷啷拔出宝剑,哗啦啦马踏连营!待我杀到山下,为大伙抢些粮食回来!”
有人问:“没有自来水,白菜上的大粪怎么洗?”
有人说:“野炊?这种饭我是不吃的,绝食抗议!”
有人附和:“早上我就俩馒头,到现在还头晕眼花,我需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绝食。”
有人献计,说去陈教官那里偷出手机:“订外卖!只要给足跑腿费,骑手坐飞机都能送到。”
“不要慌——让我来算一卦,”一位福建口音的学员将手伸进衣领,摸索着拉出一根红绳儿,顺着红绳又摸出一只玉观音,双手合十:“天棱棱(灵灵),地棱棱(灵灵),土地爷,显显棱(灵),看我们几时出(吃)得上换(饭)……”
女生扒拉着菜筐:“我只会用蒸锅烤箱电饭煲,这石头上怎么点火?”
“我在家做饭都是带面膜的。没有抽油烟机,熏了烫了谁负责?”
正闹得不可开交,蕴雅自告奋勇:“我来吧,不管好不好吃,先把饭做熟!”
男生早饿得不行,一听能吃,两眼放光。
蕴雅问:“谁会垒灶?”
一个小伙举手:“我试试吧,我老家东北的,烧炕,基本原理我懂。”
“那好,你负责垒石灶,生火,”蕴雅又指面膜女生:“咱俩掌勺,女生们负责淘米洗菜。”
蕴雅从桶里抽出一只锅铲,像胜利女神举起火炬:“伙计们!噶事(上工)!”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时漫山遍野,俊男靓女,穿梭来往,乱中有序。
女生们汇聚溪边,洗盆洗碗,切肉理菜。
东北男生果然行动干练,不多会儿,两个石头垒的灶开始冒出青烟。蕴雅卷起袖子,拿烧好的开水,洗锅烫碗。然后安排一个石灶炒菜,一个石灶坐锅煮米。
那个会做饭但是要戴面膜的女生拿了碗,准备打蛋煎蛋。
“你这绣花呀,秀到猴年马月呀,”蕴雅拿过一个脸盆,“把鸡蛋都打盆里,拿筷子一搅,一锅煎了!”
“啊?那多难看呀,”“面膜女”叫了起来,“炒成一锅鸡蛋糊,看着都要吐……”
“不都是吃到肚子里?拉出来都是屎,你还想拉出花来?”蕴雅把脸盆杵到“面膜女”胸前。
“面膜女”求救地看着烧火男生:“你……你说,鸡蛋糊等会儿也不好分配呀……”
烧火男生抹了抹鼻尖上的汗,想了想,“嗯……这饭还得煮很长时间呢,煎荷包蛋完全来得及。”
蕴雅想了想,有道理,从了。
坐锅烧油,“面膜女”先将鸡蛋打入碗里,递给蕴雅。蕴雅一手拿锅铲,一手把碗里的鸡蛋轻轻倒入油锅,鸡蛋如小雏菊一朵朵绽放。
按着入锅的顺序,蕴雅把煎熟的鸡蛋翻个面,拨在锅的另一边,“面膜女”轻抖手腕,撒上几粒盐,蕴雅再煎几秒就拿锅铲捞起,放入脸盆中,不一会儿,香气四溢,摊了半盆子“雏菊荷包蛋”。
“一篮鸡蛋都打完吗?”“面膜女”忽闪着乌溜溜的长睫毛。
“打完,每人至少俩个蛋!”
正扒在地上添柴的烧火男生耳朵一抖,抬头想拿这话开个玩笑,瞥见那撑勺女生袖子挽到大臂,在浓烟中挥汗如雨。胳膊一擦汗,脸上就是一道黑印。
男生象闻到猎物的猛兽,渐渐往锅边聚集。
“能先吃一个吗?就一个!”天津“那嘎达”扭着身子挤进来,一米九的“宝宝”撒起娇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火锅哥”在众人的胳肢窝底下露出头:“我已经低血糖了,快点给我一口,不然我抢救都来不及……”
“喂!女生都没开吃你们好意思吗?都给我干活儿去!”蕴雅毫不客气,叉着腰挥舞锅铲,轰开了人圈。
干燥的枯枝噼啪作响,灶眼的火越烧越旺,煎鸡蛋的节奏也越来越快,她俩一个打蛋撒盐,一个煎蛋捞起,配合得象双人舞。
跑来跑去捡树枝的男生发出了嫉妒之声:
“好死了那小子,骗我们捡柴火,他搁那儿享艳福呢!”
“他小子倒快活,摆个地摊‘西施煎蛋’,以后搞个全国连锁,拉赞助投资!”
“嗞——”煎完最后一个蛋,锅也不洗,蕴雅又倒了半锅油,把切好的一脸盆五花肉淋了半瓶子酱油,大力用手揉搓几把,抓到锅里。
“哎你洗手了吗?”“面膜女”叫。
“我不比肉干净?”
“那煎完鸡蛋,锅也不洗吗?”
“洗啥锅呀?也不看看什么条件,高温消毒,不干不净!”
“那里面还有黑的东西……”
“哪有?”蕴雅铲出一块炸焦了的不明物,甩在地上。
怕两人吵起来,“烧火男”伸出手:“你好,我叫邵仲北,他们都管我叫‘小东北’,你们也叫我‘小东北’好啦。”
“你东北来的?”
“嗯!中国最北边。”
蕴雅把锅铲换到左手,右手在迷彩裤上搓了搓,仍然满手黏油,握住邵仲北:“你好,裴蕴雅,中国中部。”
“你好,我叫何馨妮,叫我‘妮妮’好啦,我来自广东。”“面膜女”两手都粘了蛋清,隔着烟雾挥了挥。
“稀……”小东北住了嘴。
“和稀泥?哈哈哈……”大概有烟雾的原因,蕴雅边笑边擦眼泪。
“馨——康乃馨的‘馨’哦……”
女孩细指纤纤,在空中比划,长长的指甲在阳光下如晶莹的小虫飞舞,舞一圈又纷纷回到她的脸上,歇息在她嘴边。
哦——小东北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不由得眼光向下,落在她的脚上。
和大家一样,一双迷彩解放鞋。
不过,果不其然,没穿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