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NBA
秋叶夏荷，春华冬雪，校园四季变换各种美丽，不过——最美的风景在夏季。
那是火烧云刚刚褪去的傍晚，灯火燃明篮球场。
濡湿的汗衫，潮热的脸颊，健硕的肌肉，飞扬的头发……连操场灯下的飞虫都荷尔蒙迸发。
篮球场就是小舞台，“猪脚”们嚎叫奔跑，肆意拼杀。野兽灌篮时，周边围满三两学妹。本来在男生身上十分恰当的球衣，女生却把它穿得十分性感——背心松松垮垮搭在双肩，底边或系于腰间，露出翘臀，或干脆晃晃荡荡，大腿半遮半掩。令“张小桐”们不忍直视。
只要有女生加入，“张小桐”们的脑袋就不清醒了——队友消失，对手消失，战术消失，甚至连篮球框都消失了。他们的手是看球的，他们的眼睛是看“球”的。脑袋“宕机”，手无缚鸡之力。
篮球背心刚刚盖住女生的臀部，两条长腿风光无限，猛一看似没穿短裤。
“哎，你说，她们穿没穿呀？”
“你指上面还是下面？”
女生加入后，男生们开始以三倍的慢速“打太极”。面对娇小的“玻璃人儿”，既不能撞又不敢抢，前有“球”在跳跃，后有球在追奔，女生还真以为自己是灌篮高手，在篮框下越打越起劲儿。
“还打个‘球’！”重庆小哥气恼地把书包往背上一掀，准备打道回府。
“张小桐”们纷纷无心恋战：“我们要回去了！”
“借我们玩会儿嘛，你们哪个宿舍的？我们等会把球还给你们！”
“那边操场不是还有人打嘛，你们去那边借嘛。”脑袋“宕机”的张小桐就这么糊里糊涂拒绝了人生的第一场暗恋。
……
寝室“卧谈会”热火朝天。张小桐强烈吐槽篮球女生：“女孩子嘛，跳跳舞，唱唱歌不香吗？穿成那样，前面是球后面是球，你让我眼睛往哪搁！”
重庆小哥正对着镜子挤脸上的青春痘：“就是嘛，女娃娃一加入，我的荷尔蒙都紊乱鸟。”
寝室长难得地从书本上抬头，抢白重庆哥：“你又没有姨妈，你紊乱个锤子！”
“我怎么没有姨妈？我有三锅（个）姨妈！”
大家哄然大笑，重庆小哥回过神来，他抓起桌上的书追打寝室长：“你有大姨妈，你全家都有大姨妈！”
……
有一天去食堂的路上，张小桐突然被堵。一个女生窜过来，立在他下巴颏前：“听说你不许女生跟你们组队？”张小桐被逼得倒退两步，定睛一看，不认识。
风拂过长发，飘过女生粉嫩的脸颊，挂住了她的红唇，她一偏脑袋，风分开长发，两只杏仁眼似瞪非瞪，含羞带怒。
在一米八的张小桐面前，那女生即使腿长，也仅到张小桐的下巴。女生的长发被风吹起，在太阳光下如缎子般闪亮。
“喂！呆子！”
“哟，不好意思，你穿上衣服我没认出来……”
女生柳眉倒竖。
张小桐急急摆手：
“我……我是说，你终于没穿篮球衣了，就……不一样了。”
女生扑哧笑了——这呆子一脸正经，故作严肃，可脸庞还是少年的样子。额头饱满，眉毛浓黑，睫毛……惊慌地直眨巴。由于骨架还没有长开，整张脸还是肉嘟嘟的，嘴唇像花瓣一样微微上翘。
“怎么不一样？嗯？”女生紧逼一步，几乎顶到张小桐的下巴：“你是不是说女生只配唱唱跳跳，不配跟你们打篮球？”
一定是室友出卖了自己。张小桐脸红心跳，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朵花瓣在她头发上跳舞。
“我……我们一般周三晚上会打一场练习赛，我可以提前通知你……”
“不去！我们缺个人！”女孩娇嗔道。
“缺人？缺谁？”
“缺你这头猪呀！”
张小桐第一次品尝到少女的唇香，只要距离少于半米，就像吸铁石，嘴巴不由自主凑上去粘在一起，触碰、颤抖、战栗、滚烫。
一开始咬牙拆巨资订校外钟点房，后来就在宿舍，大大方方拉帘上床，从窸窸窣窣到卿卿我我，搞得住在上铺的寝室长无家可归，半夜还游荡在校园小路上。
美好终是短暂，梦境转瞬即逝。
毕业不是从大四开始，而是在大三。
一旦“现实”逼近眼前，人就迅速长大。
气氛突变，平时一个个吃喝玩乐的傻货，一上“大三”突然都开始谈论“考研”、“考公”、“进编”、“进厂”。现实如同陨石，原以为它会永远在遥远的外太空漫步，哪知它一旦穿过大气层，就加速扑来，不知道它会在哪里砸个大坑，也不知道怎么接住它。
最先觉醒的是班委们，这些人目标明确，手段毒辣，机会排他——在辅导员那里争取到“去大公司见识的机会”，连气味都不往外透一丝儿，就悄摸摸去实习了。
其次觉醒的是“挂了红灯”的难兄难弟——大一大二有多么嚣张，大三大四就有多么卑微——平时连老师面都不见的，开始给老师送茶叶送腊肉，看能不能通过“二考”提升g点。
陆陆续续，宿舍楼的熟面孔越来越少。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的消失了，拎着电脑包西装革履的多了。班级群里开始发布企业的早期校招通知。有些同学的行踪变得捉摸不定，神不知鬼不觉开始“半工半读”，到底是实习还是正式接收，怎么找到工作的？信息瞒得跟铁桶似的。
“万花筒”停止了旋转，“现实”慢慢露出它的真面目。只有张小桐还沉浸在梦里。
女朋友却先一步成熟：“你不是说要带我去nba现场吗？”女孩笑，眼睛如湖水一般深邃。
不必明说，张小桐知道，女孩在给自己留最后的尊严。
女朋友希望毕业后去一线城市闯闯，“也许能闯出一片天。”同时她还给自己留了考研的退路。无论到达哪一个目标，唯一的筹码就是“成绩”。几乎在一夜间，共进午餐的约定俗成取消了，周末去校外逛马路的雅兴没有了。她经常“没空”，一个信息上午发过去，晚上才回：“自习呢，这周有校招会，你去吗？”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不耐烦。
以前他没有秒回信息，她跟他撒娇跟他闹。
现在他秒回信息，她反而不开心：
“你是不是没事干啊？”
“没有啊”他莫名其妙。
“那为什么时时刻刻抱着手机？”
“哎？不是你要我秒回的嘛，以前，我稍微晚回一小会儿，你都要发脾气……”
“小桐，你怎么老也长不大呀……”
“哎不是，我回个信息跟我长不长大有什么关系？我‘大’不‘大’你应该最清楚啊。”
“你！怎么……就没个正经！”女孩跺着脚哭了起来：“你看看人家，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就你整天抱着个手机，你以后拿什么养活我？”
……
吵架就是一圈又一圈车轱辘话，事后回忆，根本不知道当时吵些什么，但是感情……是一次又一次伤着了。
他们最后一次约会，在月光下走了很久很久，她的海军蓝小衣领，荷叶边超短裙，半筒袜，小白鞋……晚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她的头发上……
他想把她头上的的花瓣拈下来，她握住他的手：
“别，明年，就再也没有花瓣雨了。”
“明年……明年咱们再来呀！”
女孩目光晶莹，紧紧捏住他的手。眼前的少年，俊秀清明。一件简单的连帽背心，遮挡不住从肩头流淌到小臂的自然流畅的肌肉线条，也遮挡不住他那青涩的下颌线，同样，也遮挡不住他们最纯真的初恋。
她抱紧他，不想放开，最后，也不得不放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