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鸡娃
张小桐虚岁26，常御风28。两人同一批进公司。常御风国外研究生毕业，张小桐国内985毕业，两人入司后同样都有提职。不过两人路线不同。
常御风业务岗，走的是技术路线——p1到 p18，按常御风的学历，校招进来后直接p6起步。
张小桐后台岗，走的管理路线，从m1到m12。目前他处于m4，算是经理级待遇了。
表面看起来，张小桐职位似乎比常御风要高，他已经是“副经理”级，不过要带“括弧”——主管，而常御风还是普通员工。
但在收入上，常御风要高出一大截，具体高多少，全公司的薪资表在张小桐那儿过了手，他心里明镜似的——多了学历补贴和业务一线岗位补贴，另外还有项目奖励和业绩分红（carry）。
也就是说，常御风每做一个项目，公司都会根据项目收益给他按比例分成。与以往的数月甚至数年后才兑现项目奖励不同，公司薪酬改革为了更有效地激励业务一线，已经将项目奖励及时兑现。
张小桐拿的是固定工资，常御风不但底薪比他高，且后端收益可观。两人看起来都是朝九晚五，但常御风的工作有挑战性得多。
这……
张小桐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现世安稳。
怎么，不行吗？
现在的张小桐，能够在“柴米油盐”与“诗与远方”两者之间任意切换。
这不就够了嘛，还要怎样？
没有被老天爷安排智商上170，又没有拯救宇宙之“大任”。“头悬梁、针刺股”？——没有那个必要吧。
一直以来，他胜在“乖巧”，小时候邻居们通常这么教训自家的娃：
“看看人家小桐，放学就落屋，从来不要他爸妈出去找！你们猴子屁股生老疮？咋就坐不住呢？”
“人家小桐周末语数外还带奥数钢琴，你要是象他那么自律，妈可以把一日三餐都给你送到教室！”
“怎么每次都跟人打架？看看人家小桐，怎么街溜子就不找他呢？”
小小桐觉得这些言论很奇怪，他也想放学去跟同学吃路边摊，可他兜里没钱啊；
周末不上培优班他能去哪儿？没有同学邀请他出去玩啊；
打架？他当然想威风点，但要能打得过啊，他鼻子一碰就出血，战争还没开始就血溅沙场，还怎么打？
关键……他爸妈也怂，只知道关起门来“鸡娃”，从来不敢在外面给他撑腰！
通过各种培优班金钱的堆积，也凭着一点懵懵懂懂的小聪明，张小桐总算过了高考“鬼门关”。
总分没有“爆冷”，但也没有大的失误，发挥正常。高考过后，他觉得像被抽了筋扒了皮，大脑空了，精气神儿没了，人也瘫了。他觉得高考总分那三个数字，就是对他爸妈这18年来养育之恩的交代。
除了吃和睡，大学前的整个暑假他都抱着手机打游戏，在家时躺在床上打，旅游时躺在宾馆打。
“眼睛打瞎啦！”他妈喊。
“瞎就瞎，莫管我，劳资对得起你们！”张小桐腹诽。
张小桐的分数线其实投985很勉强，搞不好“掉档”，但上211又不甘心。好在小桐他爸工作这么多年，关系网上也有这样那样的“蜘蛛”。众“蜘蛛”们各显神通，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出信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这“不争气的孽种”送进985。
大学校园是爸妈鞭长莫及的地方，耳根子从来没有这么清静过，身心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大学一年级，打游戏打到吐，打到完全没有了乐趣，但还要打，挣脱束缚的报复性快感超过了生理上的负荷，明知有毒，甘之如饴。
寝室里的兄弟似乎都有自己的目标，除了张小桐之外。
寝室长年纪比他们大三岁，小学因为学费凑不齐辍学了两年，高三时又复读一年上了个“高四”。大学期间寝室长早出晚归，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室，似乎是“报复性学习”。即便回到寝室，他也从不参与“斗地主”，“开黑”，“寝室夜话”……他通常以最快速度洗漱上床，拉上床帘——脚可以不洗，袜子可以“站立”，但功课一定要考到专业前十，这意味着可以拿到奖学金和助学金。
来自浙江的老二是学校社团活动积极分子，没有他拉不来的赞助，只要他启动三寸不烂之舌，苍蝇都为之泪下并从脚毛上撸一把屎给他。
老三来自重庆……旁边的一座小县城，据说是他们那个小城的状元，高考之后敲锣打鼓游了街，坐了“龙头”。据他描述，小城里从15到50岁的女性，凡是没结婚的都要排队嫁给他，镇政府也预留了公务员位置，只等他学业有成荣归故里。老三无“找工作”的后顾之忧，毕业后准备回老家选个踏踏实实的姑娘，舒舒服服过小日子。大学四年，是最后的青春放纵。
人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只有他张小桐，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校园里行人匆匆，只有他慢悠悠去教室，慢悠悠去食堂，慢悠悠春赏樱花秋折桂，夏搅鸣蛙冬尝雪。
周围同学都呼啦啦奔跑，张小桐难免有时也会紧张，被带动着奔往食堂，打完饭，边走边吃，去教室或图书馆占座儿。
偶尔也会发个朋友圈：“学习使我快乐。”
周末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一睁眼，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又开始紧张，抱着被窝在床上发愣：
你们他妈的都要干嘛？时间不是有大把？
……
张小桐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学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好好学习。他有时候跟着学长泡图书馆，可泡了两天就泡不动了——
只要各门功课不挂科，费那劲儿干嘛？
60分和100分，有区别吗？
青春嘛，就是用来浪费的。人生嘛，就是用来耽误的。
嗨舞厅、泡酒吧、玩密室、杀剧本……在张小桐眼里，大学生活就跟万花筒似的，一眼看过去，五颜六色，光怪陆离，定睛细看，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就不看，大学四年，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