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福尔摩斯
秦坷剥开一粒方方正正的巧克力放进嘴里，舌尖抵着冰凉的方块，津液从口腔四周涌上来。牙齿轻轻一碰，方块就断裂开来，一股清冽的苦味在舌尖弥散，方块变得滑溜溜，想逃。舌头用更大力气抵住它，甜味从舌尖迅速流淌下来——化得太快了，几秒钟，那美妙的幸福感就从嘴里溜走了。
不知是谁，总往秦坷的桌上扔零食。自从常御风提过意见之后，茶水间的零食柜就由一个寒碜的小乞丐变成了花枝招展的贵妇。但秦坷从来不敢在那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大玻璃柜前停留。她怕人家说：
“一个临时工，上班就是为了白吃白拿，多拿多占。”
“到底是从小地方来的人，免费的东西跟没见过似的往家里搬……”
在不久前公司举行的年度征文活动中，秦坷花了两个星期，穷其所能写了一篇《我对公司财务资料电子化操作步骤的建议和思考》。
听说征文的读者除了自己的直属领导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人物——总裁。总裁非常看重这个活动，让员工在征文中畅所欲言，对公司、对工作、对领导、对团队提思路、提想法、提意见。
这是一年一度与总裁单独对话的机会，当所有人为了这次“对话”献计献策、绞尽脑汁的时候，常御风给公司提的是——
《如何让公司茶水间的零食柜匹配上公司的逼格》。
茶水间有没有上“逼格”不知道，年轻员工听说了这件事倒是非常开心，认为公司能够容忍常御风这样的奇葩存在，确实有“逼格”。
办公室主任马大姐嘟嘟囔囔更换了咖啡机和食品柜，撤掉了她认为既经济又实惠的小吃。
马大姐在食堂堵住常御风：“你是在变相地拍马屁吧，你是不是想说公司领导水平高，除了零食柜，其它都干得好？任是哪朵奇葩都拍不出你这样的马屁……”
“当一个人是‘屎’的时候，他看任何人都是‘屎’。”常御风吊儿郎当：“要论马屁水平，谁能比得过马大姐您呀！”常御风道：“我工作中对谁有意见，平时直截了当就提了，犯不着积攒一年憋一肚子气写在‘征文’里。茶水间我确实看不过去。食堂搞得好，是因为总裁也去食堂吃饭，总裁不爱喝咖啡，您就让我们喝速溶，不爱吃零食，您就用几包饼干对付我们？我还就偏不惯着您这一套！”
看着咖啡机旁张贴的说明书，秦坷试着操作，用常御风的咖啡豆磨出的咖啡，除了气味闻起来有一点酸，好像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相较而言，她反而更爱速溶咖啡的奶香气。
要她学做咖啡？哼，她才不相信这个“奇葩”公子说的话呢。
“嗨！今儿这咖啡怎样？”
“啊？挺好……”张小桐看看手中的咖啡，又抬头看桌子上的常御风。
“一看你就不识货，你再仔细品品？跟你以前喝的有什么区别？”
看着常御风喜不滋滋的神情，张小桐端起杯子在鼻子底下装模作样嗅了嗅：
“嗯……比以前那种香……”——尽管他没有品尝出任何区别，但这是不可能错误的标答。
“怎么样！我就知道——现榨跟那速溶完全是两码子事儿！”
常御风将咖啡平行于眼睛：
“喏你看到没有，这上面浮着一层油脂。一杯咖啡能否拥有饱满的香气和完美的回味儿，全取决于你有没有榨出这层油脂，”常御风小啜了一口，陶醉地闭上眼睛：
“好豆子会让你闻到里面的花香、水果香还有阳光的香气……你闻到没有？”
张小桐盯着手中的杯子发愣：刚才一口就干掉了半杯，这剩下的一口怎么喝呢？以往他会倒进喉咙——喝咖啡主要是为了在半夜也能双目圆睁，在屏幕前骁勇厮杀。要象常御风这样一小口一小口的抿——那不跟喝中药一样嘛！
“嗯，挺好。”张小桐仰脖一饮而尽，“你呀，见好就收。你建议公司买那上百万一套的咖啡机，我怎么摊销？当固定资产？那没法对股东交待啊，我们公司又不开咖啡店，没那么贵的设备打鬼，不是每个人都爱喝咖啡……”
“凭什么总裁的车可以上百万一辆，当固定资产摊销，我们员工人人都用的咖啡机就不能呢？哼，你呀……”常御风突然收住嘴，回头看了看角落里的秦坷，然后瞪大眼睛对张小桐说：
“哎，你们财务怎么出这么个怂包！”
“你磕碜谁不行，非跟她过不去，她跟我们不一样，脸皮薄，小心把人家弄哭鼻子。”
张小桐看向秦坷的工位，那里空空如也，但他知道，那里有人。
“胆小别在这儿混啊，这是什么地方？连咖啡都不会做，分分钟被人笑掉牙！呵，据我观察，这丫头好像晚上住在办公室。”
张小桐一惊。他相信常御风的说法不会空穴来风。尽职调查是投行人的专长，搞投行的最擅长通过蛛丝马迹，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张小桐也觉得，自秦坷来了之后，财务部有了变化。以前是出了名的脏乱差，每个柜子都塞到吐，柜子顶上还垒着成捆的资料，地上是一摞摞的纸箱，这里一堆那里一叠，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几个月来，眼见着财务部一点点清爽起来，窗台也露出来了，茶几也能看到鼻子眼睛了，走路也不用弯弯绕绕了……
这部门的女生，十指不沾阳春水。男生更是眼里没活儿，油瓶倒了也不扶。除了秦坷，没人会去整理那些垃圾。
“她……也不至于通宵在这里吧，大厦保安也不让啊？”
常御风仿佛“福尔摩斯”附身，得意地摸摸下巴：
“我试过了，我头一天给她桌上放零食，第二天，包装袋，糖纸，方便面盒子，全部在她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说明她没有带东西回去。再有，她桌子底下还搭着毛巾，放着行李箱……”
“你‘克格勃’呀，这么侦察同事不太好吧？”
“滚一边去！你们作为本部门的，竟然一点不关心同事。她一临时工，没有《加班申请表》，晚上去不了食堂，你让她上哪儿搞吃的去？”
张小桐上下打量常御风，怎么平时没看出来常公子这么心细如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