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Dj奶奶
赵素兰的脸上已经经过磨砂、敷面、光子嫩肤等多重步骤，在蒋璃柔软的双手开始冲洗头发，热水将头发浸湿，温和的热量沁入头皮，赵素兰的疲惫感随着发梢的水流一并冲走。睁开眼，在关闭花洒水流停止的间隙赵素兰才感受到躺在枕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赵素兰直接挂断。
“刚刚手机响了好几次，看到您在休息就没打扰。”
“不要紧，不是推销就是广告。”
蒋璃将赵素兰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起来，赵素兰捂住头发跟着蒋璃走到大厅吹头，边框华丽的镜子前，赵素兰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模样，肌肤仿佛是比过去更光滑弹嫩了，但皱纹依然存在，口轮匝肌还是肥大。两只眼睛经过时间的淘洗早就没了当初琥珀般的纯净，取而代之的是抵御外侮荆棘丛生的凶相。静音吹风机努力托举着贴头皮的发丝，风路离开后，在半空中浮动的黑发再也藏不住衰老的秘密，白发从中像洋葱心一样被剥离出来。
“滋……”
手机在桌面震动，赵素兰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依旧是刚才打来的陌生号码，蒋璃梳理好赵素兰的头发，有那么几个瞬间赵素兰感觉自己体弱多病的发根在痛苦地求饶。陌生号码的另一端站在时空之门叩响拉环的人是谁呢？领导打来的查岗电话？学生家长？好不容易清闲自在半天，赵素兰不想此刻的舒适被打断。陌生号码停止闪烁，赵素兰解锁手机，这个未知号码显示六次未接来电，地址是市里，该不会是赵舒昂的老师打来的电话吧？想到这儿蒋璃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护理工具。
“今天的护理结束了，下次的时间您可以提前约。”
赵素兰捧着手机走出优雅丽人养生馆，回拨了这个陌生来电，在几次响铃后陌生来电没有被接通。赵素兰将手机收进包里朝街对面的手机店走去。
老年大学内，吴建新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朱敏身后，朱敏一头的齐耳短发，耳尖垂挂着宝蓝色的水滴形简约耳坠，脸上戴着最近流行的科幻风墨镜，一抹大红唇涂得鲜艳，身上穿着镭射宽肩浮夸风裙子，一双大红色的过膝长靴哒哒地走在路上，手腕上挎着绿色小包，包的装饰性完全盖过了功能性，这样的朱敏，时时刻刻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吴建新笑着走到朱敏面前，傻愣愣地给朱敏递上一大捧满天星。
“早上好！”吴建新拦在朱敏面前。
朱敏的指甲也是专门做过的，细看能发现上面手绘着热带植物和各种动漫形象，指尖划过满天星，喃喃道，“挺好看的，可惜我今天的幸运花不是满天星，谢谢你。”
说完就绕过吴建新朝河边走去，吴建新抱着手里没送出去的花默默转身，注视着朱敏朝着河边大树下一个挥手的年轻男人走去。
老年大学的门口面朝一条小河，里面成群结队的大爷大妈从门口走出，一些大妈穿着表演性质的服装，头戴上世纪流行的大红花排排站在跨河的小桥上，每个人头上举起颜色鲜艳各异的丝巾，烫着泡菜卷，站在第一个的领头羊负责举起自拍杆，后面的大妈从近到远探出头来，脸上是积极向上奋进式的笑容。一个腰上挎着广播的老男人大腹便便地朝赵素兰走来，广播里播放着每日头条新闻。
“近日，七一路口和东门大街发现的抛尸案引起了广大市民的关注，据新闻记者报道警方透露这具女尸是来自城际汽车站工作的张梅……”
广播越来越响亮，赵素兰的眼睛还在到处搜索着姨妈的身影，老男人关掉身上的广播凑到赵素兰眼前，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一番赵素兰的脸。
“你是朱敏的姨孙媳妇吧？”
两只肿胀的双眼望着赵素兰，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吴家老二，吴建新，晚辈都称呼他二大爷，正是周立文给姨妈牵线搭桥的那位。二大爷一身名牌，虽然硕大的logo像财富象征般挂在胸口上，但却一点也不能展现出他的好品味，在穿搭方面，二大爷还是差点儿火候，深绿色的松边宽敞上衣和卡其色五分裤，二大爷本就身高普通，算不上大长腿，五分裤将腿从中截断，露出一双肌肉发达的小腿肚子，要不是把广播关闭了，活真真就是一直大青蛙呱呱地叫个不停。
二大爷中年丧偶，对朱敏姨妈情有独钟，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不断追求姨妈，周立文也希望姨妈到了晚年能有个老伴相互照应，二大爷还经常往家里送些荔枝龙眼类的水果干，姨妈也经常往家里拿来一些当归、枸杞之类的中药，说是二大爷送给她养生的，根本吃不完就拿来分给我们。一来二去两家人也就因为姨妈而熟络起来。
“二大爷，这马上入秋了，你多穿点别感冒了！”郭素兰对二大爷说道。
“诶哟喂！我身体嘎嘎好！”二大爷当着赵素兰的面扭了扭胳膊，“你们这些后生就是太不注重养生了所以才会这里痛那里痛哩！”
赵素兰伸出大拇指，对二大爷投去赞赏的眼神。
二大爷只要一开口就像机关枪一样停不下来，“你不知道我现在到了每年冬天都还是会去水里游上几圈。”
“二大爷您可太厉害了！”
赵素兰附和着二大爷，眼神还在人群堆里寻找着姨妈的身影。
二大爷可听不出人家是真夸还是假夸，“这不算什么，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每年都这么游泳，现在还是纪录保持者。”
“二大爷您看见我姨妈没？”赵素兰问道。
二大爷瞪着两只眼睛一副才回过神的样子，“敏敏啊，我也正找她呢，没找着，你上河边找找去，没准在那儿呢。”
二大爷欠过身，把往河边走的道路让给赵素兰，二大爷眼神躲闪，赵素兰觉得这老头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朝河边快步走去。
河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情侣在嬉笑打闹，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姨妈朱敏和一个年纪稍小的中年男子，才多久不见姨妈就已经换了装束出现在视野里。姨妈看见赵素兰来了就立马变得矜持地梳理着头发，起身推开中年男子走向赵素兰。
“素兰你来啦，我的手机解开了？”
赵素兰不想成为姨妈老来第二春的破坏者，将手机递给姨妈后就匆匆往回走。
赵素兰刚打开家门就听见洗衣机筒在转动的声音，放下钥匙往里走，周立文坐在凳子上低头喝着热茶。
“欸，装修提前做完了？”赵素兰问道。
“哦，装修师傅刚好有空就提前做了，衣服沾得满是灰，刚扔进去洗。”
“你猜我今天瞧见谁了？”
“谁啊？”周立文抿了口茶，拿出了一副看热闹的眼神盯着赵素兰。
赵素兰心里寻思周立文有没有看出自己今天的异样，哪怕是一点，皮肤、皱纹、头发，她都会很欣慰。
“我今天看见二大爷了。”赵素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中午的饭菜。
“二大爷？他怎么了？”
“没怎么了，姨妈手机锁了我给她送去手机店刷机，然后在老年大学碰见二大爷，无意撞见你姨妈正在和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谈恋爱。”赵素兰语速平淡地飞出几个字，显然周立文没有发现她今天比平常多了几分雌性魅力，进步需要不断的努力，美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那二大爷岂不是……”周立文笑嘻嘻地说道，“本来还想给姨妈牵线搭桥的，没想到啊……”
“人家有自己的想法。”赵素兰一边拣菜一边说道。
“郎有情，女无意啊，二大爷要伤心好一阵了。”周立文感叹道。
赵素兰冷哼一声，没了回应。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赵素兰和周立文对视一眼，“今天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周立文打开门，外面的楼道的感应灯亮起，二大爷提着一堆东西站在门口。
“哟，二大爷您来了！”
赵素兰闻声，赶紧走出厨房，“二大爷来了！”
吴建新看见赵素兰身上围着围裙，手上攥着的没择干净的菜还在滴水，“在做饭呐？”
“对啊，和我们一起吃吧二大爷！”赵素兰客气地发出邀请。
“和我们凑合着吃点？”周立文问道。
二大爷没有回答，把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松开，拎了一罐药酒和一些干枸杞山药之类的东西，步伐平稳地走向桌子把东西放在桌面上，然后自己拉开椅子坐下。“那好吧。”
赵素兰夫妻俩对视一眼，赵素兰走进厨房把刚插上的电饭煲打开重新加米和水。周立文捣鼓着桌上的东西，将药酒拿出来。
“二大爷，你来就来，我们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别老给我们送东西了，搞得我们真的不好意思了。”周立文说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大爷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你爸也总是带你来药店里玩，你那时候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吃我煮的面条比你爸的还多着呢！”
“是的呀！姨妈也老和我们念叨呢，说那时候我老爱跑到药店去玩回家吃饭都找不着人呢！”
听到这话，二大爷抬起头望着周立文，“原来朱敏那时候就在关注我了呀。”说完就傻乎乎地笑，二大爷对上周立文的眼神又马上把心里那些不小心外露的喜悦藏起来，皱起眉头道，“我跟你说啊，你朱敏姨妈和他们都不是真的，我看得出来，就是玩玩而已。”
“嗯……”周立文故作深沉的点点头。
“那些人能有我懂朱敏吗？有我认识朱敏久吗？”二大爷脸上浮现出一副唯我独尊的霸气，“我为什么喜欢朱敏，我就是能看得出，欸，她这个人非常有个性有特点，其他人他们懂个屁！”
二大爷一脸不屑，周立文一边迎合着二大爷说是，一边摩挲着手里的药酒，从柜子里翻出酒杯，给自己和二大爷满上。菜已经端上桌，赵素兰松开围裙，擦干手，刚走出厨房就被二大爷突然拍在桌上的手吓了一跳。
“上次敏敏跟我说了，她那个穿衣风格是很有讲究的，紧紧追当下的流行趋势，叫赛……赛……”二大爷要说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上下挥动的手指仿佛在表示大脑在高速旋转，“赛过朋友风格！”
“是赛博朋克风格吧！”周立文笑着说。
“欸对，赛博朋克。”几个字到了二大爷嘴里像含了一颗巨大的糖，怎么说都带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劲儿。
赵素兰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夹菜扭头看向周立文，周立文的嘴角肌起了皱纹，他在强忍笑意。
“欸，你们别笑！”二大爷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敏敏的头发和别人不一样，短短的，刘海剪成一条线一样整齐。”二大爷一边说一边捏起两根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条笔直的线。
“啊……”二大爷往椅背上一躺，呼出一口美好的气息，眼神里满是期待，“她就是和别的老太婆不一样，她很有气质，有点法国女人那味儿。”
二大爷喝多了，但没完全醉，周立文把二大爷送到小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载着二大爷美好的幻想在马路上划过一条笔直的线，朝远处开走了。
等周立文带着微醺上楼进门时，洗衣机结束了工作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赵素兰刚从厨房走出来周立文就从身后抱住了她，突如其来的暖意将赵素兰包围，周立文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发烫，鼻息间飘出酒精的味道。难道周立文发现自己今天和以往不一样了吗？果然，婚姻的保鲜全靠女人提升自身魅力。赵素兰从周立文怀抱里挣脱出来，又被周立文的双臂圈回去。
“衣服洗完了，还没晾呢。”赵素兰说道。
“没关系，别管它。”周立文紧紧地贴着赵素兰的脸，急促地呼吸着。
赵素兰心里很开心，却还是把周立文一把推开，走进洗手间，“刚做完菜，一股油烟味，我先去洗澡。”
赵素兰拿着睡衣走进浴室，并没注意到周立文像一条泥鳅一样钻入了北边阳台。
等二人都洗漱完毕，早已没了刚才的兴致，周立文穿着灰色的绸缎睡衣拿了本书倚在床头看，赵素兰穿着一身淡红色的长袖长裤睡衣走进卧室。
“入秋了天气凉，你也别穿短袖了。你的睡衣我都帮你折好放在右边柜子的抽屉第二层里。”
周立文点点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书。周立文这个时间点向来都是坐在床边刷短视频的，赵素兰瞟了眼周立文手里拿着书，《松谨法师教你看破红尘》。
“难得见你看书啊。”赵素兰爬上床钻进被子里。
周立文拿着书一副认真投入的样子，点点头，赵素兰从周立文手里将书抽回，大概翻了几页，“这种书都是营销书，没什么营养可言。”赵素兰随手把书甩在了靠自己这边的床头柜。
“哪买的？”
“嗨，就上次刷到有个主播直播带货，就随手买了本看看。”周立文解释道。
赵素兰拿过周立文的手机解锁打开短视频软件，刚打开软件第一个视频就是一位穿着暴露的女主播手里捧着本《松谨法师教你看破红尘》。
“谢谢各位哥哥来到瑶瑶的直播间，想要提升人生认知和阅历的哥哥们都可以到小黄车下单我们的《松谨法师教你看破红尘》哦！”女主播嗲声嗲气的声音在整个卧室里响起。
“行啊周立文，你就是这么看破红尘的？”赵素兰一脸冷漠地看着周立文。
周立文脸上写满了尴尬，嘴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字，从赵素兰手里夺过手机的瞬间，屏幕被划动，“我才没呢……”
下一个直播间是一家夜总会，音响的轰鸣声穿过手机响彻赵素兰的卧室，见周立文拿着手机发愣，赵素兰伸手又要去抢周立文的手机，这次被周立文敏捷地躲开了。
这次赵素兰脸上多了一抹愠色，“周立文你搞什么啊？这么想去夜总会，那你去就好了！”
“不是，你看这是谁。”周立文把手机递到赵素兰眼前。
赵素兰很不耐烦的瞄了一眼，视线就被手机里的人钩住，脸上的生气和愤怒瞬间被好奇心掩盖过去。
“这不朱敏姨妈吗？”赵素兰诧异地问道。
周立文点点头，一只手拿着端详着手机，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她怎么去打碟了？”
“话说回来，你姨妈没有七十也过了六十五了吧？”赵素兰不可思议地说道。
画面右上角，来到直播间的人群越来越多，评论区的留言也越来越多，大多数都和现在周立文夫妇的想法一样，感叹地问道，这是谁家的老人竟然在夜店打碟，也有感叹姨妈穿搭和打碟技术惊人的年轻人，一时间直播间里的观众数量极速增常超过了两万人。跟随着直播间的视角来到正在台前打碟的奶奶眼前，性感黑丝加粉红紧身半身裙，头上戴一顶带有粉红加号的小粉帽，简直就像个年轻的小护士，随着节奏感强烈的鼓点和音乐不停舞动着身躯，哪还能看出一点老人的样子。
“现在由我向大家介绍我们台上的这位——dj奶奶朱敏敏！”mc喊麦拖着长长的声音介绍了台上的姨妈，姨妈非常大方地跟台前的各位打着招呼。除了惊讶，评论区也有人留言指责子女不孝让这么大年纪的奶奶还出来干这种工作。评论区有个网名叫二大爷的人把每条指责姨妈的评论都怼了回去，还给主播疯狂刷礼物。
“这个二大爷不会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二大爷吧？”赵素兰问道。
周立文摇摇头又点点头，“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