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工潮
周克理上任一段时间后，学校的成绩整体得到了提高。黄小龙老家是下面镇上的后来因为工作原因调到了县里，就在县里安家，家离学校不远，一辆摩托车就能够实现简单代步，黄小龙也不出远门，只在摩托车能够抵达的范围内活动。以前黄小龙也搭乘过一次大巴车进城，山路崎岖，晕车的不适感让黄小龙的胃翻江倒海，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别人搀扶着，两只手蜷成了两只鸡爪子，自打那以后黄小龙便再也没有乘坐过除摩托车以外的任何交通工具。这辆摩托车不仅是交通工具，很多时候也成为了黄小龙占便宜的搭档，几乎每年都有年轻的女老师考到丛之县中学来教书，有些本地人就打算一直在丛之县中学干到老，另外一些外地的则把丛之县中学作为跳板，在这里待几年后再往更大一点儿的地方考。而这些年轻的女老师或多或少都收到过黄小龙的邀请。
黄小龙会看好时间专门在快要迟到的点，骑着摩托车游荡在进学校大门的必经之路。一旦发现有快步疾奔的年轻女老师，黄小龙就会以责令的语气呵斥女老师赶紧上车，这段路说崎岖也不崎岖但也不算太平坦，黄小龙故意在某个高速行驶的路段按下急刹，强大的惯性让女老师狼狈地前倾，致使整个身体全部贴紧黄小龙的背部。
曾经在很多个不知名的夜晚，黄小龙和学校里的几个男老师一起围桌打牌的时候借着赢牌的自负和输牌的愤怒几个年轻女老师的名字响彻黑夜。
“陈艳不行陈艳！”黄小龙咬着嘴唇摸下巴，快速摇头。
另一个办公室主任挑了挑眉不服气问道，“嘿！黄主任，你怎么知道的？”
众人盯着黄小龙，黄小龙嘴里一声冷笑，用虎口遮住脸。
办公室主任和大家对视一眼，歪嘴笑，用手指了指黄小龙，转头对另外两个牌友笑道。
“你们看，还得是咱们黄主任啊！。”
一个牌友从桌上抓了把瓜子往嘴里塞，瞪大了眼睛，一脸谄媚的笑容，“黄主任您倒是快说说这陈艳为什么不行啊？”
黄小龙端着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你们别看这陈艳平时好像看着身材还不错，有一次她坐我摩托车，她贴在我背上……”说到这儿黄小龙咂吧嘴，摇了摇头，“垫了的。”
“她垫了啊！”周围喝酒的牌友们都一脸遗憾。
黄小龙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放下手里的茶杯，“行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了。”
黄小龙骑着摩托车穿梭在空荡荡的街道，这个点摩托车排气管的声音从各家各户的窗边掠过，睡觉的人烦躁的翻了翻枕头。黄小龙骑在摩托车上一直打着哈欠，反正现在周克理可以说是对他采取了围剿式的削职降权，只保留了个政教处主任的虚衔，具体的事务的安排也是由同一个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完成工作直接向周克理汇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自己这教务处主任的名头也没了，一想到这儿，黄小龙觉得倒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玩几天是几天，没有人不会犯错误，周克理也不是神仙，总有马失前蹄的一日，等熬过了这些苦日子，总有他黄小龙涅槃重生的时候。摩托车继续朝前开着，风呼呼从身边刮过，一阵清凉，车灯在一片没有路灯的地方摸索着熟悉的道路。
临到下坡，忽然从街边窜出个老头，黄小龙心里一惊，紧急按住刹车将车头扭向一边，奈何这老头估计也是受到了惊吓竟然也往摩托车开的一边跑，两人一车撞在一起，黄小龙从车上跌了下来，摩托车被甩出很远，车轮还在滚动。黄小龙扶着老腰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阵刺痛，估计是擦伤了，眯着眼咬紧牙寻找老头。
“老头！”黄小龙在黑暗里喊着。
没人应声，黄小龙四处张望，终于在坡下面看到了倒在地上蠕动的老头。黄小龙把老头扶起来，老头的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呜呜发出声音。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黄小龙拖着老头来到摩托车边，边拖边感觉手掌一片湿润，黄小龙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来到摩托车边，视野逐渐明亮起来，这老头目测也得有个八九十岁了，口吐白沫，黄小龙拿出手机连忙拨打急救电话。
“喂？建设路下牙桥有人发生车祸……快点……”黄小龙挂断电话。
老头眼睛睁大，身体僵硬，嘴里也不再往外吐出白沫，黄小龙疯狂掐着老头的人中。
等急救赶来时，警察也赶来了。黄小龙第二天没有及时来到学校上班，周克理走进教务处办公室，看见黄小龙的座位上空空荡荡，便询问一旁忙碌的其他老师。
“黄主任今天没来上班吗？”
老师看了眼黄小龙的工牌，又看了眼周克理。
“周校，你不知道吗？黄主任昨天晚上撞了人，今天被派出所抓走了。”
“撞了人？”周克理一脸不可置信。
老师点点头，满眼忧虑。
“听说被撞的那老头当场就没了。”
周克理皱紧眉头，“那他自己怎么样？”
“黄主任自己好像没有大碍。”
黄小龙也不知道算是倒霉还是走运，祸福相依这个道理他现在比谁都清楚，当时那个路段没有路灯确实造成了一定程度上上的视野盲区，黄小龙没有违规行驶，路面上也没有规划人行道，老头本身就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半夜偷跑出来家里人不知道，九十多岁的高龄了被黄小龙一撞直接驾鹤西去，家属没有很伤心只是要求黄小龙赔了几万块钱，这件事就匆匆结束了。毕竟还是撞死了个人，教育局决定对黄小龙进行停薪留职处理，并革除教务处主任一职，下个学期才能正常回到学校教书上课。
当然，这个通知在黄小龙签署了各种声明文件离开学校后，被周克理一个电话告知。
不知道电话另一头周克理是怎样一副赢家姿态，黄小龙躺在床上抽烟，屋内满地狼藉。
“周克理，你很得意吧。”黄小龙挑衅地说道。
“这是教育局做的决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小龙呼出一口烟气，“别以为你能在这个大染缸里装多久清高。”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发出声音，周克理冷静的声音突然说道。
“黄小龙，那天晚上你喝酒了吧。”
黄小龙手里的烟头悬在空中，然后用力掐灭。
“我喝没喝酒，警察早就有了判断，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如果你周校长有哪里不满意的你尽管去警察局讨说法。”
说完这句，黄小龙迅速挂断电话。
黄小龙仔细回忆着那天晚上打牌的三个人，一个是办公室主任，另外俩人都是自己的亲信朋友根本不可能认识周克理，办公室主任从来都是站自己这边的人平时俩人私底下也不少吐槽过周克理的不好。那周克理怎么就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喝了酒呢？没喝多少，再说了回家一路上也被冷风把酒气吹得差不多了。或许周克理根本不知道自己喝没喝酒，只是想诈一诈？
自己下个学期才能回学校正式上课，回学校就要受众人眼光，平时那些被欺负过的人估计就要趁此机会狠狠报复自己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黄小龙心里愤愤不平，苍天无眼，老天爷怎么就不能给个机会呢？何况周克理肯定会把喝酒这件事当作他黄小龙的小辫子一抓到底。回顾自己的前半生，没什么真才实学，一心铺在酒桌官场上就想凭阅历和年龄混个校长当当，媳妇也没娶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条，现在半路杀出个老头直接把他的校长之位一起带走了。光是想想，黄小龙的桌面上就又多了几根烟头。
日子是越过越难受了，黄小龙现在每天不出门，要出门也是每天早上买个菜，牌友叫他打牌他也不去了，家里已经垃圾成堆，酒瓶子四处倒，黄小龙想着要不把县里这套房子卖了，拿着本钱回家种地陪陪老父老母得了，于是就在家门口贴上了房屋出售的大字条。一大早黄小龙提着几棵青菜走进家门，脸还是红扑扑的，说话也满嘴酒气，家是个铁制卷帘门，黄小龙刚拿钩子把门钩下手机就响了，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打电话啊？黄小龙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谁啊？”懒散的语气让对方颇为不满。
“小龙，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
熟悉的声音瞬间穿透黄小龙的大脑，黄小龙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仔细瞧了瞧。
“阿成？”
“小龙，你明天上班吗，我看看你。”
黄小龙想了想说道，“明天不上班，阿成你怎么回来了？”
“嗨，这不好多年没见老同学了嘛，回来看看你。”
黄小龙说完几句欢迎的话之后把手里的几棵蔬菜往屋内一丢，把门口的房屋出售四个大字撕了，关好门重新去菜市场选购了鱼肉，看着家里邋遢狼藉的样子黄小龙撸起袖子摇头，绝对不能让阿成看见自己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以往逢年过节回老家的时候他黄小龙都是作为老一辈口里的栋梁之材受其他同辈人瞻仰的主任。一把年纪了的老母亲还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着他这儿子不娶媳妇就是为了先打拼事业，现在是学校的二把手，过几年就会变成校长了。黄小龙还没想好该如何向家里的父母解释突然发生的一切，而阿成则会把他被革职的这一消息传回老家，到时候人尽皆知。为了防止老父老母被气到两眼发黑，黄小龙开始收拾整理满是酒气的房子，尽让日子显得不那么难过。第二天中午，黄小龙还在呼呼大睡，昨天做了一天的家务劳动实在是累的慌，现在意识到家里得有个女人的重要性了。
阿成三七分发型，戴着个金丝墨镜，上身穿着浅色牛仔外套，下身搭配一条棕红色喇叭裤，脚上穿着一双皮鞋没穿袜子露出一段脚踝，腰间别着一个飞利浦随身听，拔掉耳机刘德华的《我和我追逐的梦》公开播放，背上则背着一个单肩大包，叼着一根烟走向卖报亭。
“诶，黄小龙黄主任家是哪一户啊？”阿成操着一口港普询问卖报亭的摊主，摊主嗑着瓜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群时髦的外地人。
“来探亲呐？”摊主用手指了指铁制卷帘门。
阿成笑着点头，“我们从小和黄主任就认识，一直都是好哥们，谢谢了。”
摊主看着阿成和后面几个穿着打扮同样时髦的人不停敲打着黄小龙家的大门，嘴里一口瓜子壳吐在地上。
黄小龙的清梦被扰，走上前去开门，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站在门口，最前面的这个摘下眼镜黄小龙才勉强认出是阿成。
“小龙，刚醒啊。”阿成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黄小龙笑着和阿成拥抱，“哎呀，你这身打扮……”
“靓不靓？”阿成得意地问道。
黄小龙竖立大拇指，“真靓！”
两人笑开了花，黄小龙指了指阿成身后站着的两位，黄小龙赶紧介绍道，“哦，小龙这是我在深圳遇见的俩兄弟也是老乡，也是隔壁镇上的。”
“龙哥。”
两个小老弟赶紧朝黄小龙问好，黄小龙把三人迎入家内，“别站着了，赶紧进来吧。”
四人落座，黄小龙给三位倒上茶。阿成看了眼翻滚的茶叶，抿着嘴摇摇头，对黄小龙说道，“小龙，现在已经都流行喝这个。”
阿成把一条咖啡扔在桌上，黄小龙又把四个人的茶叶换成咖啡，黄小龙喝了口这泥土色的东西，表情狰狞。
“这什么呀这么苦？”黄小龙问道。
阿成走到黄小龙的厨房，往咖啡里加了几小勺糖，“加点糖，这不就不苦了。”
黄小龙系上围裙，“我下厨去。”
阿成一把拉住黄小龙，“小龙，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找呢？”
黄小龙脸上浮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点点头，“你找了？”
阿成一脸不屑，眼神躲避，黄小龙拉住阿成，“哟，你小子有情况不跟我说啊？”
坐着的一个小弟说话道，“嫂子在深圳呢！”
屋里四个人笑成一团，另一个小弟说道，“龙哥，你让成哥给你介绍介绍呗，他认识可多妞了。”
黄小龙从冰箱里拿出鱼和啤酒，拿起刀准备杀鱼被阿成一把拦住，“小龙，今天哥几个好不容易聚聚，你就别劳神费力地做饭了，咱们上外下馆子去，我请客。”
都到家门口了怎么可能还让客人做东，黄小龙收拾了一下又带着三个弟兄来到饭店，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众人的目光。
“这不是黄主任吗？”
“听说他开车撞死人被学校停职了……”
“是吗？怪不得最近没看见他，原来躲起来了……”
路人窸窸窣窣的讨论，让黄小龙带领三个人加快了脚步，阿成表情正常，另外两个小弟面面相觑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四人入座后，黄小龙点了几个菜，将菜单交给阿成。
“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没？”黄小龙一脸淡定的笑容。
阿成看都没看眼菜单，叼着根烟，拿着菜单往外走，“我去给服务员。”
黄小龙点点头，阿成走出包厢后，黄小龙看着桌边的两位说道，“还没听两位兄弟介绍自己呢，我的事儿你们应该也听阿成说过了吧？”
胖子头上做后脑勺有个斑秃，胖子习惯性摸摸脑袋，两片肥厚的嘴唇在牙间移动，“哦，龙哥，我叫陈文斌，你叫我阿斌就行了，我跟成哥是做服装生意认识的。”
“我是海卫，成哥叫我耗子，以前和成哥在华强北那块儿认识的。”耗子年纪应该不大，但眼角的皱纹密集，很显老。
阿成穿过几层塑料薄膜门，来到前台正在收拾桌子的女服务员这儿，这个饭店不大，点餐、收拾都是这个女服务员一个人干，阿成把菜单递给女服务员，“里面那个包厢的。”女服务员拿过菜单就要走，被阿成拦住，阿成抓了抓头发。
“黄主任撞死人了？”阿成问道。
“你不知道啊？”女服务员嗔怪道。
“哦，我刚回来，没听说。”阿成贴近女服务员，递给女服务员一条咖啡，“外国进口的，拿着吧。”
女服务员接过咖啡，上下打量了一番阿成，“这黄主任啊夜里骑摩托车撞死了一老头，赔钱了事了，工作都没了。”
“是吗？”阿成一脸不可思议。
包厢内三人聊得正欢，阿成推开门走进来，“菜快上了。”阿成一把搂过黄小龙的肩膀，“小龙，今天学校没事儿啊？”
黄小龙解释道，“哦，活儿我让那些年轻的后辈帮忙打理了。”黄小龙笑着看着对面俩个弟兄，“知道你们要来，我这不管多忙也得请假来陪兄弟啊！”
阿成点燃根烟，服务员开始上菜，从阿成身边俯身擦过，阿成看了眼服务员，服务员故意避开阿成的眼神，表情冷漠，留下一句“菜上完了”就匆匆退出包厢。
“再拿几瓶酒来吧。”阿成头偏向一侧，朝服务员说话，语气轻佻。
“这妞身材不错。”阿斌说道。
阿成呼出口烟气，“小龙，我们知道你一直在学校里是一把手的位置，大家都黄主任黄主任地叫你，其实我们这次回来呢……”阿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我们哥几个已经找到一条发财的好路子，现在就是需要一点本钱。”阿成声音提高了点。
黄小龙嘶溜几口凉气，心想着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回来就找自己借钱。“哎，什么一把手不一把手的呀，我现在在学校就是打杂的，上上课而已。”
“那怎么会呢，我听大家都叫你黄主任呢！”阿斌接茬儿。
黄小龙动筷子夹菜笑着往嘴里塞，摇摇头。
众人开始动筷子，阿成和阿斌、耗子对视一眼，服务员把酒送上桌就要离开。阿成生气地说道，“欸，你这什么态度啊？”
服务员满脸通红，瞪了眼阿成，怪声怪气地说，“你干嘛？”
阿成用力敲了敲桌子，“有没有点儿眼力见啊，新来的你？不给人开酒直接走？”
黄小龙和服务员对视一眼，示意让服务员离开，服务员闷声不响地走出包厢，黄小龙拿出钥匙把啤酒瓶一瓶瓶打开，黄小龙把一瓶往外喷溅酒沫的啤酒放到阿成面前。
阿成赶紧接住应声，“欸，谢谢小龙，这服务员真是……”
“阿成啊……”黄小龙又把眼睛看向对面两位，“还有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兄弟，不是我不想借钱给你们，主要是我自己现在手里也没几个子儿……”
三人对视一眼，阿成拍了拍黄小龙，“小龙，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弟，而且你看我有说过一句向你伸手要钱的话吗？”阿成仗义地说道，“我是想告诉你，现在我们发现了一条搞钱的好路子，你有没有想法加入我们，我们一起发财！”
耗子连忙接话，“是啊龙哥，总呆在这儿小县城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跟哥几个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儿，可什么都有！”阿斌眯着眼对黄小龙说道，表情迷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