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归故里
周立文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各位同事都在忙碌，新来的宋航也逐渐融入警队生活，跟在周立文屁股后面当个跟屁虫，出各种现场。见周立文走进办公室，宋航赶紧贴到周立文身边，递给周立文一份资料，周立文瞟了眼资料，顺手拿过放在桌上，拉出椅子入座。
“上次的案子，刑侦那边怎么说？”周立文翻动手里的资料，快速浏览其中的内容。
“哦，财产纠纷，凶手是被害人的女婿，被害人多次阻挠女儿和凶手结婚，认为是贪图他的财产，于是凶手一气之下用女儿的名义骗被害人来到自己开的民宿然后将其杀死。”宋航娓娓道来。
宋航继续说道，“那天验尸发现尸体背部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刀伤，作案工具在凶手家中被找到，是一把长度约八厘米的水果刀从背部位置直接刺入体内，尸检结果分析这是致死伤。凶手太残忍了，这是下定决心要杀死老丈人啊！”宋航越往后说语气越愤愤不平。
“你的观察力很好，民宿房间的油漆是新刷的，而且刷成深蓝色，案发当时死者的血液应该是留在了墙壁上。”周立文说道。
宋航舒了口气道，“是的师傅，后来我又通知了技术组的同事对墙壁喷洒鲁米诺试剂，在墙壁上果然发现了血液。”
“你凭什么认为凶手是出于狠心从背部刺入？”周立文用质疑的眼神端详着宋航，“为什么不能是在打斗过程中刺入的呢？”
宋航赶紧分析，“首先，通过现场的勘察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其次死者身上也并没有发现被殴打或反抗留下的伤痕除了背后的刀伤和脖子上的勒痕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
“那你认为凶手为什么在捅伤死者后还要伪造死者是自杀的假象呢？”周立文追问，“凶手都已经大费周章的刷油漆了，目的就是为了掩盖罪行，为什么不选择藏尸或者抛尸等手段处理尸体，而是选用了最不明智的伪装自杀呢？”
宋航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师傅，你猜作案工具为什么会在凶手家中被找到呢？”
“你还考起我来了？”周立文眼神轻蔑，“我这是在让你做案情汇报。”
宋航马上求饶，继续说道，“因为在凶手处理完老丈人的尸体后已经是深夜，凶手的女朋友也就是死者的女儿发现凶手和父亲俩人很反常的没有回家，于是到凶手的民宿来找凶手，面对掩盖不住的真相。恩爱的两人思考了很久，这个凶手的女朋友起初原谅来凶手并以想让父亲不那么难堪的死去提出帮凶手处理剩下的现场，凶手相信女朋友是爱自己的于是先回家。”
宋航叹了口气，“可惜这对情侣并非心灵相犀一点通啊。”
“别打岔，快点继续说。”周立文责怪道。
“所以是女友选择了伪装自杀这种最容易被发现的方法告诉警察，她的父亲是死于谋杀，并把作案工具保留在了家中等待警察上门搜索。”
“那她既然想把男友送进去为什么不直接跑到警察局报警，反而搞得这么复杂呢？”周立文笑着提问宋航。
“因为她既爱自己的父亲，又爱自己的男友。汇报完毕。”宋航一口气全部说完。
宋航咂嘴，“这个姑娘也是可怜，同时失去了父亲和对象。”
周立文哼一声，合上手里的资料，看着宋航，“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就是由复杂的人心运转而成的，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在对人心做叩问。”
周立文说完就继续翻看新的案子，宋航一脸悟出真谛的表情，站在桌边迟迟没有离开。周立文抬头望着宋航，眼珠子在他身上瞟了几眼。
“干什么？还有事吗？”周立文问道。
宋航的脸上堆积了笑容，不怀好意地走到周立文身边。
“师傅 ……”宋航凑近周立文。
周立文身子朝一边倒，“你干嘛？”
“今天晚上区政府的人想请我们组吃个饭。”宋航小声地说。
“区政府？”周立文上下打量着宋航，“区政府为什么请我们吃饭？”，周立文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周围的同事悄悄扭过头看着周立文和宋航，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哦……”周立文一脸真相大白的样子，伸手指着宋航，“你不会有个什么亲戚在区政府里……”
“没有没有！”宋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哎呀，师傅，您就答应吃顿饭吧，反正我请客，您要是不去那就又丧失一次宰我的机会了。”
“那我肯定得去。”周立文迅速说道。
“耶！”
突然，办公室忙上忙下的一群人爆发出喜悦的尖叫声，周立文环视四周的队员，一脸被算计了的样子，“行啊，你们一个个的……”
夜幕降临，宋航带大家来到了一家环境优美的庭院风餐厅。警队的成员们看着优美的环境惊叹道，“行啊航子，你是富哥啊！”
宋航则赶紧摇摇手，“难得请大家吃顿饭嘛，你们尽管放开了吃。”
一个警员拍了拍宋航的肩膀，“搞这么盛大，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哪有什么阴谋啊，怎么，同事之间请吃顿饭都不可以了？”宋航笑道。
警队一行人走入包厢，发现圆桌上已经坐了一半人，周立文和宋航最后并肩走进包厢内，周立文警惕的眼神看着桌上的人群。一对中年男女看见宋航走进来了，起身走向宋航和周立文。
“这是周队长吧？”两鬓泛白的男人朝周立文伸手。
周立文赶紧和这个男人握手。
“师傅，这我爸妈。”宋航介绍道。
一旁的女人就是宋航的母亲，一身黑色的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十分稳重，脸上展现出熟练的标准会客式微笑和周立文握手。
众人落座，周立文暗自思忖着，这几天一直忙着案子的事情，连宋航的家庭背景都还没来得及了解，这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父母是干什么的也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搞得现在一头雾水，但单凭这对夫妻的年龄和言行举止大概能看出在区政府应该任职不低，这顿饭估计也是宋航父母主张宴请的。
“周队长，宋航一直都很崇拜你，经常在我们面前念叨说想要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警察。”宋航父亲说道。
“您过奖了，宋航很优秀，他刚来我们队不久，是个不错的潜力股。”周立文笑着说。
宋航父亲笑了笑，“以后宋航在工作上还需要周队长和各位同事的提携，希望各位能够多多帮助他，他是个很上进的好孩子，很愿意向各位学习。”宋航父亲举起眼前的杯子站立起来，“各位，我以茶代酒先向各位表示感谢了。”
众人见宋航父亲站了起来大家也纷纷起立和宋航父亲碰杯，喝完茶后，众人开始吃菜。
晚餐结束后宋航一家三口和周立文在饭店门口分道扬镳，宋航父亲和周立文并肩而行，宋航父亲回头看向宋航，宋航迅速凑上前来。
宋航父亲说道，“我前几次和你们局长吃饭的时候就听你们局长说过有个叫周立文的警察非常优秀，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队长，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周立文笑着低头。
宋航父亲对宋航说道，“你好好和你师傅学，我才能放心，警队不是家里，你要更认真才是啊，别拖队里的后腿。”
“放心吧伯父，警队也是宋航的家，大家团结协作，他工作一向认真细致，从没出过差错。”周立文说道，“我还有案子要先回局里，谢谢款待。”
周立文转身离开。
“师傅，我跟你去。”宋航说道。
“行吧，上车。”
两人坐上警车朝远处驶去。
夜晚，市里起了雾，朦胧模糊的路上依稀能看见淡黄色的路灯，警车缓慢行驶在街边，周立文将雾灯打开，车辆通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停在街边，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警察局。
“行了，你先下去吧。”周立文伸手到副驾驶前面的桌前翻出一包压瘪了的香烟，从中抽出一根点燃。
“师傅，咱不去查案子吗？”
周立文抽了口烟，回头看了眼宋航，心里琢磨着眼前眼前这个被父母寄予厚望的独子。
“嗯，我还有事。”周立文搪塞过去。
宋航打开车门，下了车，朝警察局的方向消失在雾气里。周立文坐在车上，打开车窗，拿着香烟的手伸出窗外，车外静悄悄的，警车像座孤岛被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围绕，手里的烟头烟灰凝固，前面的高架桥就是父母出车祸的第一现场。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周立文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车流堵成长河，周立文平时的冷静和镇定在顷刻间消失不见，一种小行星撞地球的不安和急促让周立文的血液直冲大脑，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下巴都在不停颤抖。从一个个背影中挤到已经压迫变形的车辆身边，两个铺上白布的担架停放在车边。周立文掀开白布，周克理和朱慧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顿时觉得脚下发软，头好像被人拿锤子从身后钉了一根铁针，一口气仿佛卡在胸腔呼不出来，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周围的同事迅速将周立文搀扶起来，耳边一阵轰鸣，警笛声、救护车的急救声、混乱的脚步声都被阻隔在另一边，眼前一片昏暗，天空仿佛从远处塌了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耳边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心电图发出的滴滴声，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
“大队长，经调查是刹车失灵，以较快的速度行驶才在拐弯的时候翻出了栏杆，初步判断是车辆故障导致的意外死亡。”
“嗯……你继续在这里守着立文，家属通知了没？”
“已经通知了。”
刑侦大队队长朝门走去，刚按下门把手。
“队长！”
周立文从床上坐了起来。
“周队，你醒了。”队员惊喜地说道，走到周立文身边扶着周立文坐起来。
周立文一脸焦急，“队长，是谋杀！查黄小龙！他要害我父亲！”，周立文声嘶力竭地说道。
刑侦大队队长和队员对视一眼，大队长开口缓缓说道。
“放心吧立文，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去办，你作为涉事家属也不方便参与办案，相信我。”
大队长说完就匆匆离开了病房，大队长前脚刚走没多久，朱敏走进病房，眼眶红红的，手里拿着果篮。
“姨妈。”
周立文声音颤抖，难掩哭腔，朱敏赶紧走到周立文面前，抱着周立文的脑袋，周立文像个孩子一样在朱敏怀里啜泣。朱敏强忍泪水轻抚周立文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旁的警队队员见况退出病房。
朱敏深呼吸后说道，“今天……”朱敏声音哽咽，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今天一早，你爸妈就准备好了各种好吃好喝放在车后备箱高高兴兴地跟我说要去学校看你，我本来也跟要跟他们的车一起过来看你，但是因为我突然闹肚子就说让他们先去，我晚点自己坐车来……”
朱敏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没忍住哭了起来。
烟头烧尽，周立文被指间的高温强行拉回现实，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放在车窗上保持同一个姿势很长一段时间，收回手臂的时候肌肉有了一丝麻痹的感觉，扔掉烟头，周立文转动钥匙启动警车。车窗被敲响，周立文将车窗缓缓摇下，宋航歪着头。
车越往丛之县的方向开，车速越快，雾气慢慢消散。
“你出生在市里？”周立文说道。
“对啊，土生土长，大学工作都在市里，很无聊。”宋航无奈地说。
“怎么想着干警察？”周立文的问题简短而冷淡，很像在审问犯人。
“就是因为一直没见过什么世面，生活太无聊。”宋航没有说冠冕堂皇的远大理想，坦荡地将心里话抖了出来。
周立文看了眼宋航，“你爸妈对你的期望很大。”
宋航马上回过头来很认真地说道，“周队，我不是靠关系进来的。”
“我知道，我看过你大学的各项成绩，和我差不多优秀。”周立文很骄傲的说。
“那可不，我要是在你这个年纪达到你的高度那就是靠关系，要是在你这个年纪还普普通通那才是诚恳。”宋航自嘲地说道。
“没想到你也有烦恼。”周立文看着宋航。
宋航笑着打趣道，“那还是没到你这个程度，看上去就心事重重。”
周立文皱了皱眉头，“我看着很……”周立文的问题还没抛出来就被宋航打断。
“是啊是啊，师傅，目前我比你强的就是乐观了”宋航将头故意看向窗外，小声地说，“但以后就不一定喽。”
周立文一脚油门踩到底，“行啊，你小子很有志向。”
天快亮的时候，警车抵达了丛县，周立文把在副驾上睡得正香的宋航推醒，“跟屁虫，到了！”
宋航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走下警车，伸了个懒腰，县里的空气并没有市内清新，周立文老家边上多建了几个工厂，周立文将香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拿出来叼进嘴里，在楼下抽完。
宋航环视四周，“师傅，这次查什么？”
“查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跟着我来？”周立文将烟头踩在脚下碾灭。
一卷风袭来，空气中的尘埃四起，宋航站在原地，眼神迷茫。
“走吧。”
周立文从身上翻出一串钥匙，响起清脆的钥匙声音，宋航跟着周立文迈步走进一栋陈旧的单元房，单元房的楼梯间有保洁人员在打扫卫生，一把竹扫帚用力划动着每一级台阶，直到发现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白发苍苍的保洁阿姨回头，歪着脖子，定睛一看。
“陈家奶奶！”周立文大声喊道。
这个被叫奶奶的保洁阿姨手上的扫把掉在地上，“哎呀！这是……”保洁阿姨疯狂眨动眼睛，“这是……”她仿佛在记忆里努力搜寻着眼前这个人的姓名。
“立文。”
保洁阿姨激动的说道，“哎呀是的，立文！周立文！”，保洁阿姨上下打量着周立文，“立文你回来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抱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保洁阿姨用手比了个高度。
周立文和保洁阿姨简短寒暄后，爬上三楼，家门还是那扇装有纱窗的铁门，周立文站在门前敲了三下门，钥匙打开锁舌，宋航跟着周立文走进这间屋子，家里的家具还是多年前的样子，家里还摆着各种植物显得很有生机，地板也被精心擦拭过，每个看得见的地方都保持着干净的状态，颇有一丝温馨之感。周立文知道这是朱敏姨妈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到家中搞一次大扫除，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家的感觉，想到这点，周立文心里第一次泛起了懦弱的羞愧感。
宋航仔细端详着这个优秀人才成长的环境，努力想象着眼前这个被他称为师傅的人严于律己的样子。只见周立文走到一张黑白照片前伫立良久，黑白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爸、妈，我回来了！”周立文的声音坚定而充满力量，“我一定会把真相调查清楚，你们等我！”
周立文突然立正站好，朝着黑白照片敬礼。宋航注视着黑白照片上的夫妻，走到周立文身边，立正站好，表情严肃，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