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首
周立文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镜子前拿着刮胡刀精细地刮着胡子，刮完胡子后用手搓了搓头发，嘴里哼着小曲儿，用梳子将头发分成三七分，看着自己帅气的脸庞、紧致的肌肉线条，镜子里的人闪过几丝骄傲的光。周立文走出洗手间换上警服，墙上挂着父母双亲的黑白照片。
周立文看着双亲的照片发愣，小时候自己的身体并不好，经常感冒发烧，父母亲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可谓是疼爱有加，但更多的是望子成龙。父亲过去是一名空军，能够检上空军一直是街坊邻居嘴里至高无上的荣耀，父亲人高马大，皮肤白皙又是空军飞行员，在当时是每个待嫁女孩的心悦之人，用母亲后来的话说就是，“你爸爸当时是全片区最帅的男人”。
后来父亲因为在部队经常性地吃粗粮把胃给搞坏了，身体原因迫不得已退伍，退伍之后又由于是高学历高材生，调到了丛之县的中学当校长。母亲那时候在县里是家庭条件也很好，一家三口人，父母都在供销社工作，在当时是属于有单位的人家，母亲又是独女，长相条件也很有小姐的气质，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就这样不久后生下了周立文。吃了身体亏的父亲不想让儿子周立文再重蹈自己的后尘，于是对自周立文要求严格，每个早上不论风吹雨打都会要求自己到家门口的神农公园跑上五圈，下雨天就穿雨衣，一天三餐吃得极为精致、营养搭配也很均衡，周立文的同伴还在吃迷糊汤的时候，他就已经喝上了父亲从上海给自己买来的奶粉，作为一个南方人，周立文从小就很窜个儿，上高中的时候就长到了一米八大高个。不仅仅是吃喝拉撒的身体健康方面，在心理方面父母亲并没有疏忽对他的教育，父亲从小给他灌输的正向价值观和家国荣誉感让周立文立志要到体制内工作，一方面是完成父亲当年留下的遗憾，另一方面是实现自己崇高的人生理想。也就是在周立文考入政法大学的第二年，双亲在探望优秀儿子的路上，突遇车祸双双身亡。
真正的技能，政法大学教会了他，但是有些人生路上前进遇到的挡路石不能用蛮力去踢开，这种东西不是案子它经不起剖析也不能尸检出任何结果，这些父母都还没来得及教会他。周立文像极了那种新鲜出炉的菜品，现在要经受住的是每个人夹一筷子的考验，只有人人都说好吃，这才是盘好菜。
周立文换上警服，出门了。
警察局里只有行色匆匆的人影和步履不停的脚步声，周立文拿着一份案件调查报告边看边往办公室走。
“周队！”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进门处的角落里传来，周立文回头，一身灰色卫衣加运动裤，清清爽爽的脸庞，眼睛里不见参加工作后才会有的那种疲惫，相反直射着坚定和热切的目光。
“周队，我是来找您报到的宋航，您可以叫我……”
“嗯。”
周立文看了眼宋航，掠过宋航，拿着资料接着往办公室里走，在座的各位要么在扎堆讨论案子、要么在座位上独自处理分析资料，没有人闲着。见周立文走进办公室，一个同事走到周立文身边。
“周队，死者的死因分析出来了，死者脑部受到钝器攻击致死，我们有几种推测要么是锄头要么是铲子。”
“写成调查报告，放我桌上。”
周立文拿着桌子上厚厚的一个档案袋走出办公室，宋航则尾随其后。周立文走进刑侦大队办公室，把档案袋摔在刑侦大队队长桌上。
“周立文同志！注意你的态度！”大队长开口说话。
“为什么不抓人？”周立文质疑道。
“那把扳手是在车上，可是这不能直接说明凶手是谁。”大队长回答的干净利落。
“调查报告已经显示凶手使用的凶器上有黄小龙的指纹，你们为什么不查？”周立文声音越来越大，脸涨得通红、青筋暴凸，用手敲打着大队长的办公桌，仿佛身下压着一只巨大的猛兽。
“扳手是公用的，轮经多人之手，黄小龙的指纹留在上面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大队长开始怒吼。
“黄小龙一直觊觎校长的位置，他向来阴险这谁都知道！”周立文咬着牙。
大队长平息了怒火，压低声音道，“黄小龙是凶手他也有不在场证明，定性了你的父母就是车祸身亡！周立文同志这桩案子已经结了！”
周立文双手叉腰，眉头紧皱，下巴在颤抖，嘴里不停出气，用手指着大队长点点头。
宋航躲在走廊上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扭成了一团麻花。这时周立文的手机响了，周立文拿出手机看了眼，气呼呼走出大队长办公室，鉴定科的人已经整装待发站在了门口，这是有了新案子。
周立文平息怒火朝楼下走去，看了眼宋航，眼神可以杀人。
宋航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周队……”
“跟我上车。”周立文的语气斩钉截铁。
宋航紧跟在周立文身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在身旁。
众人抵达案发现场，是一间民宿，这间民宿安排在老城区，周边环境都保留着传统苏式建筑的风格，现场正在刑事照相。
周立文正在戴一次性塑胶手套突然开口说话，“跟紧点。”
宋航才意识到周立文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场，虽然在学校已经接受过大大小小的多次训练，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紧张。跟着周立文穿过警戒线走进民宿房间，房间非常小，屋顶也是斜的，整个房间十分逼仄。尸体目测是一名六十至七十岁左右的男性，房顶上有一顶老式电风扇，一根绳子悬挂在电风扇的底部，尸体脖子上有明显勒痕。
周立文回头看了眼宋航，小声说道，“你小子走运。”
宋航站在原地瞪大眼睛不知所云，周围的队友告诉宋航，“队长是说你第一次出现场碰到的这具尸体不算太惨呐。”
宋航耸了耸肩。
在周立文的带领下，宋航完成了对现场手印、脚印以及其他痕迹的采集，也参与到了绳子、毛发等物证的采集。宋航看着周立文等待下一步指令，只见周立文的头轻轻对尸体一抬，宋航明白意思是让自己去把尸体抬出来，宋航立刻会意，马上和另一个同事将尸体抬进尸袋内，这是双手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接触案发现场的尸体，尸体的面目表情狰狞，还是让宋航心里不禁一震，以往在教科书上或者学校里的模型都没有如此触目惊心。随着尸袋的拉链拉好，物证被带走，任务算是初步完成。
周立文走到宋航身边边摘手套边浏览现场的环境。
“你怎么看？”
宋航沉着冷静地回答，“不像是自杀。”
周立文点点头，“你不觉得这墙壁颜色很奇怪吗？”
宋航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墙壁，四周的墙壁用深蓝色的油漆漆成蓝色，应该是近段时间内漆好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漆味，这间房有两扇门，一扇是进入房间必经的房门，另一扇是房间对门的矮窗户，矮窗户是连接阳台的第二扇门。
“那扇门一直都是关上的吗？”宋航指着连接阳台的门询问。
刑侦大队的人赶到现场，周立文带着宋航退了出去，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饭点。周立文带宋航来到了一家路边小餐馆，两人进了餐馆点餐。
“周队！您来了！”老板娘热情地从后厨走出来。
周立文和宋航自己搬凳子坐下。
“老样子，两碗原味就行。”周立文对老板娘说。
“好嘞！”老板娘殷勤地回答。
“我们进入房间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油漆味，老人要是想在里面睡觉过夜不可能闻不到，势必会打开一扇门通风，我之所以提到那扇门是因为我觉得凶手有可能是从阳台进入房内作案。”宋航继续分析着案情。
服务员把两份干净利落适合速战速决的两碗卤肉饭端上饭桌。
“有时候凶手想要伪装现场反而弄巧成拙，电风扇的吊顶不算高但单凭一个老人的力量还是够不着的，再说假期景区里本来就人满为患，能抢到一间房就很不容易了，大费周章来这儿自杀，那是艺术行为。”周立文扒拉两口饭，满是不屑的语气。
宋航被周立文的语气逗笑，“所以说，周队你也认为是有凶手的？”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看不出的只能说是想隐藏什么，凶手太蠢了。”
“假期老人一个人出来玩这点儿就很可疑。”宋航端着脑袋思考着，“他的家人去哪了？”
“你更适合去他们侦查组。”
“那不行，我只想待在勘验组。”
“为什么？”
“他们组压力多大啊。”
“你以为勘验组压力不大？站的离真相最近，却必须保持双耳失聪双目失明的理智。”
“那不是理智，那是愚蠢，比凶手还蠢。”
两人撂下筷子，离开小饭馆。宋航回到局里，办公桌上也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分析报告，这些都是需要总结和整理出来的东西，还要和法医部门的同志联系沟通，然后将报告送到侦查组。周立文此时此刻坐在桌前思考着宋航说的话。
周立文回忆着黄小龙和父亲的恩怨。
八年前黄小龙已经在丛之县中学拥有了一定教年龄，原本的校长因个人原因面临卸任，新的校长职位即将空缺，大家纷纷猜测到底谁会是下一任校长，黄小龙和同事走在路上互相打趣道。
“我看下一任校长肯定是黄主任了。”一个老师笑着拍马屁，“你看黄主任这走路都和我们不一样，很有官样。”
另一个老师马上跟着附和，“那还叫什么黄主任，直接叫黄校长就行了。”
大家笑作一团。
黄小龙故作正经道，“你们赶紧备课吧，别一天到晚想着谁当校长，我当不当都无所谓。”
黄小龙每天在学校表现的越发像是新校长备选人，每天跑各个科室都显得极为殷勤和体贴，也有人背地里议论这还没当上校长就一副校长的样子，平时布置任务的时候从来都没考虑过下级的感受，真是惺惺作态。这时候的教育局也没闲着，搜索着丛之县中学的领导名单，看看谁更适合做校长。正好赶上周一教育局来丛之县中学检查，中午在丛之县开教学会议，教育局局长坐在会议室发言，黄小龙在收到消息的一周就已经开始让学校进行大扫除，整个过程可谓是没有出任何纰漏。大腹便便的教育局局长满面油光，站在话筒前进行发言。
教育局局长：“各位丛之县中学的老师们，我们教育局遵从国家的领导一直发扬的是我们教师要……”
教育局局长的眼镜顺着他的鼻子慢慢往下滑，会议上的老师心里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注意力全部被眼镜抓走，局长的嘴巴还在滔滔不绝地往外喷洒。
站在一边显出特殊身份的黄小龙突然委身凑上教育局局长的跟前，弯腰曲背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双手扶上教育局局长的眼镜，推了推，将局长的眼镜扶正。教育局局长目不斜视，恍若无事发生，继续打鸡血般发言，黄小龙则表情故作欣慰地退下台，重新站在一边，仿佛在等待着局长下一个需要他的时刻。
会议结束，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教育局一天的视察可谓十分顺利。局长等人回到车上，车开出校门，后视镜里的黄小龙依然打着伞站在雨里目送。
“丛之中学要换校长了。”局长身边的人说道。
“这个黄小龙不行。”局长说道。
“可不是嘛，东西都送到你家门口了。”
局长扭过头惊讶地问，“什么东西？”
“听值班室的人说是烟和酒，黄小龙这是认定校长非他莫属了。”
局长摘掉眼镜，搓了搓疲劳的眼镜，冷哼一声，重新戴上眼镜，“我早就有人选了。”
“谁？”
“省师范大学毕业的周克理。”
“周克理？”
“这个周克理，毕业于省师范大学的中文系，就是丛之县本地人，之前在空军部队服役，现在刚从空军部队退下来，我也听过他上课，他是个行得正坐得端的不错人选。”局长说道。
校长公示名单出来的那天，众人前来围观，名单上丛之中学校长一栏大字写着周克理的名字。第二天中午，周立文正在午睡，姨妈朱敏在家做客，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周克理的妻子朱慧前去开门。黄小龙带着一众亲朋好友甚至有的是在学校的老师站在门口，朱慧把周克理叫出来，一大堆人涌入屋内，整个房子显得十分拥挤，有些人甚至没地方坐。黄小龙脸上洋溢着笑容，大声吆喝道，“周校长！我们特地来恭喜你的！”
周克理说道，“哎呀，整这么大仗势干什么，以后工作上大家要互相帮助才好啊。”
众人连连称好。
黄小龙仿佛比其他人更激动，“周校长，你难道不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吃顿饭吗？这么大的喜事儿！”
周克理和朱慧对视一眼，朱慧面露难色，周克理表情微妙，但还是张口答应了。来到饭店，直接进了最大的包厢。黄小龙带着众人将菜谱上所有的菜和名贵的烟酒全点了一遍，整个包厢里乌烟瘴气，这顿午饭一直吃到了晚上八点才散场。朱敏起身去洗手间上厕所，黄小龙看着这个还没嫁人的小姑娘，借着酒劲尾随至洗手间，周克理和朱慧则在饭桌上招呼着客人。直到朱敏尖叫着冲出洗手间，大哭着回到饭桌，周克理和朱慧才了解到黄小龙刚刚趁所有人不注意在洗手间对妹妹进行了猥亵，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周克理不想让妹妹难堪，直接冲进洗手间拽着黄小龙的衣领一顿拳打脚踢，怒气冲冲的周克理被前来围观劝架的众人拉住，黄小龙被揍得鼻青脸肿，至此两人便结下了梁子。
“师傅。”
周立文表情严峻，盯着眼前电脑里的资料发呆。
“师傅！”
周立文被女警察的声音打断，抬起头，语气严肃地说，“怎么了？”
女警察显然被周立文严厉的目光吓到，马上改成试探性的语气，“今天晚上我们说好是给宋航开欢迎会的……你忘了？”
周立文马上调整状态，从浑身绷紧的状态松懈下来，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半了，“哦，是的……”
周立文马上起身，办公室的同事们看周立文站起来了欢呼着起身各自扎堆，有说有笑地出门。宋航则站在办公桌前用感激的眼神望着周立文。
大家挑了个好馆子，订了个包厢，众人围坐在一起，宋航举起酒杯，“我敬各位！”酒杯见了底，众人欢快地鼓掌！
“欢迎新同事！”大家欢呼。
宋航看向周立文，周立文脸上也挤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周立文端起酒杯，“希望你不忘初心，以后和我们一起奋斗，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周立文一饮而尽。
宋航不敢坐下，又端起酒杯斟了点酒和周立文碰杯，“谢谢周队！”
大家一起起哄，“还叫什么周队啊！”
宋航挠了挠头，“谢谢师傅！”
欢声笑语中，酒足饭饱后大家各自回家，宋航喝了酒则由另一名同事开车送回家，回家的路上两人聊天。
“你觉得师傅怎么样啊？”同事问道。
“挺好的啊！”
同事做了个鬼脸，“你不觉得他凶吗？”
宋航想了想，“是很严厉，之前就听说过师傅的事迹，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
“那你就不懂喽，我说师傅是整个队里最优秀的警察你信不信？”
宋航笑着扭过头，“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