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拟剧(一)
“相信我,没有所谓的痛彻心扉,没有千古悔恨,没有深刻回忆。凡事都会被遗忘,哪怕是伟大的爱情。”
——题记
为什么……非要想不开?
凌晨,在十二月湾,搜救员们只救上来一个小女孩。外面紧紧围了一圈人,传闻据说是前去度假的一家人醉驾了,但防卫处预备科的斯柯尔蒂不这么认为。
女孩的身上有多处伤口,可以判断这一家并不和睦。
“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呢?”斯柯尔蒂盯着小女孩的眼睛。后者则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事不关己向后缩了缩:“我只是想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是谁?”
小女孩没回答。
对一个才几岁的女孩来说,这么极端的事情很难做到,斯柯尔蒂想到了自己。
和死去的姐姐。
……
某个萧瑟而充满凉意的夜里,街灯忽明忽暗,人行道匆匆走过几个无业游民。埃及圣十字学院附近有很多流浪猫,此刻它们都发出柔和的喵喵声。
灯光下,由远而近绵延了一小段路,最终和几级低矮的台阶连接,玫瑰红色的棉麻地毯铺在玻璃门两侧盛满鲜花的花篮的中间,门里晃动着人影,你能看到几双穿着廉价皮鞋的脚在跃动。
庆祝会!卡奇咖啡厅里,难得听到如此欢快的背景音乐。
店长怀特先生依旧戴着兔子头套,但今天他给自己换了身喜庆的大红色外套,脖子上也挂着大红色领结。
餐厅里,戴着不同面具的孩子们举手狂欢,几名老常客则难得打扮的好好的坐在一起,他们带了很多糖果给孩子们。
“你太严肃了,阿贝尔。”
小羊面具的茜娜端了一壶热可可过来,桌上摆了糕点和零食,显得很丰盛。
“还有你也是,芬里厄。”
虽然是二十多岁的打工仔,但芬里厄还是被茜娜强制要求戴上了狼面具,她说看起来很帅,特别是“凯勒先生”戴上。
“我是因为公职放假才过来做客的,小姐。”芬里厄瞥了眼手表,糟糕透了,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什么时候能回去?
阿贝尔也是对热闹氛围不太耐受的人,他可以接受温馨,但不是……“噢,别拿光照着我!”阿贝尔尽量离彩灯远点。浅草恶作剧得逞,露出笑意。
不过能看到阿贝尔参加这场庆祝会也是件不错的事,说明他好多了。
茜娜想起那个雨夜。
钟声回旋在教堂里,一下又一下,阿贝尔说他梦见了最坏的结局,他是罪人。
“你觉得神会宽恕我吗?”
“会,一定会。”
她蹲下身,把伞倾向阿贝尔的一边,她不喜欢看到朋友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失魂落魄的跪在自己跟前。深夜,又是这么大的雨,无论是犯下了怎样的罪,上帝也会保持仁慈吧。
——愿主保佑!
值得欣慰的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阿贝尔看上去似乎比以前要成熟一点,也很少看到他那么一意孤行了。
或许是因为阿贝尔对她说,他对黑手党的妥协只是一种诈骗术,对曼斯克也是。在毫无实力的时候,妥协也是一种自保。
不管怎么说,茜娜认同这个观点。
“阿贝尔,要来些甜点吗?”她把桌上那盘水果蛋糕端了过来。上面的几瓣橘子被摆得整整齐齐的,像开出的一朵花。
“阿贝尔?”
鹿面具的男孩才从刚刚的愣怔中回过神,他摇了摇头。发呆,这是他新养成的坏毛病。
最近他在做任务的间隙里学习了一些知识。
其中包括神学,迦塞派的神学虽然晦涩难懂,但其中却隐藏了不少被人们早早遗忘的东西。
比如,“真神”和“伪神”。
在他意念中长久存在的那个雕像就是他的“真神”,他总能在不经意间与祂对话。有时是生活日常,有时是宗教哲学。在这些杂乱无章的对话中,“真神”总称赞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至于“伪神”……它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差不多是另一种“真神”的表现形式,即无神论者。
你可以把两者理解为本我,自我,超我的三维组合中的另一个潜藏的意识。它存在你的超我意识里,一旦罪恶感开始,它就会自发的开启。
然后,你的身体里就会有一股类似潜能的东西被开发出来。
这,即是神论叙的运行法则。
据说人们在多次使用之后会有一种灵魂被抽离躯体的感觉,先是逐渐失去五感,再是慢慢陷入癫狂,他对此完全不怕,经过这段时间对真神的练习使用,他渐渐摸清了自己所能使用的一些神论叙,但他还不知道自己目前处在哪个癫狂的阶段。假如一定要疯的话,他希望自己能晚点。
同时,他还请教了一些有经验的前辈训练基本的作战,因为他觉得自卫是不可缺少的。
总之,这些准备都是为了提升战力,以便于更好的做任务,不让曼斯克怀疑他。这样一来,阿贝尔就可以在和h·k·林约定的时间范围内拖住他。
只是工作和学习的疲惫给阿贝尔带来了发呆的坏习惯,或许也可能是真神的影响,他能对着空气独自沉思很久。
但好友菲力亚斯说,那是精神压力所导致的,他需要放松,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
“你这几天总是发呆,有什么心事吗。”芬里厄给阿贝尔倒了一杯可可,手法就像在医务室给他倒水那样熟练。
“谢谢。”
阿贝尔不自觉的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那对瞳仁还是灰白色,出奇的干净纯粹。他看不到“真神”和“伪神”的影子,也就是说,这个人没有信仰。
普通人的眼神都是这样。
可惜阿贝尔已经把他手上这张珍贵的底牌打出去了,他不再有退路。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芬里厄看上去很不自在,他不太能接受长时间的对视。
“没有。”
阿贝尔说着,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半个多小时。
——防卫处·某大型训练场。
这里是作战科成员用来日常训练的地方,分为神学系,策略系,军备系……对应的场地有对应的器械和材料。
夜深了。
此时塔罗斯躺在训练室的地上,他告诉自己他已经训练四个小时了。
不久前,他参与了预备科那边的反恐任务,结果十分顺利,他们多少还得知了一些情报。但师父特蕾莎并不满意塔罗斯的执行情况,她时刻按照极高的标准要求她的徒弟。
“你知道的,h·k·林是一个非常狡猾的人物,那次事件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这时特蕾莎走了进来,与前段时间的加练监督不同,这次她带了一个新人。
是列夫·谢尔盖维奇·伊万诺夫。
这个家伙的名字真是该死的长,莫维拉·巴尔顿的人就喜欢取这种名字。
对方大概有三十来岁,长了一头花白的长发,并挽成一撮小辫子甩在脑后。他肌肉丰满,粗糙的黑褐色皮肤和乱糟糟的胡茬却显得他很沧桑。
“看你这副壮硕的样子,像个海盗。”塔罗斯从地上坐起来,开玩笑道。
“是的,我的父辈都曾是海盗。”
“这么说,你一定是作战科引进的国际研究员的吧?”
“列夫不是作战科的。”特蕾莎打断道,“他是从莫维拉·巴尔顿那里过来的管理科指导人员。”
“好吧,那就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好了。”塔罗斯讨厌听别人吹嘘自己的名誉。
那列夫也就开门见山了。
“上层想要知道一些事情,关于阿贝尔,也就是曾和你并肩作战的那名防卫处新成员。”
他推了推眼睛,严肃的问道。
……
——与此同时。
“预备科探员代表斯柯尔蒂汇报情况:一号现场已勘探完毕,未发现任何端倪。”,
“收到。”
另外一边,高层领导决定先派出几支不起眼的小队打探消息,然而带队的斯柯尔蒂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基于动荡的战局,各地人心惶惶。除了平时肆虐的劫匪,一系列有关“伪神”的神秘暴动愈演愈烈。她敢肯定那个小女孩身上带有“伪神”。
因为,她自己就是“伪神”的一部分。
“小妹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吗?”斯柯尔蒂指向远处的影子。
“我不知道。”
女孩名叫艾米丽,失去父母后没有被立即送入孤儿院,而是作为一名证人留在斯柯尔蒂的身边。桥头,维修工人正在忙碌。艾米丽眼神呆滞,她看着破损的围栏和桥壁毫无表情。
“艾米丽。”斯柯尔蒂温柔的呼唤道,“你能看见的,对吗?”
她的“伪神”是影子,所以,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都是她所统治的领域。
影子。
这是一种引导,不,是试探。
斯柯尔蒂还不知道对方的“伪神”是什么,她让灯光下延伸出去的影子解开束缚,随时做好防护措施。
“姐姐……”孩子终于因为不安而独自啜泣起来,她盯着地上张牙舞爪的影子,抱紧双膝,“我想回家了……”
“回家?你又能回到哪儿去呢?”
斯柯尔蒂冷笑了一声,暗叹道。
她们都是可怜人,在这世上有太多人欢笑着从生到死,然而唯独她们,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的。
“飒!”
不经意间,海上升起的一道白光突然急驰而来。斯柯尔蒂从容的推开女孩,用口令将白光吞噬进影子里。可这并不奏效,艾米丽失控的“伪神”似乎类属于非物理系,而像斯柯尔蒂这样依赖光粒子和空间维度的物理系“伪神”很难招架的住。
最后看向艾米丽的一眼,斯柯尔蒂以为见到了姐姐。
……
埃及圣十字市,霍伦纸业,她立即想到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地方。
十三岁,斯柯尔蒂·西弗是个童工。她有两个姐姐,二姐维尔丹妮早早死于瘟疫,大姐乌尔德则毕业于神学院,是个修女。
父亲得了重病,需要钱。斯柯尔蒂怨恨乌尔德一点也不照顾家庭,而是独自去往市中心的教堂和富人们站在一起。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一但发达了就再也不愿回来,日复一日,工厂人潮汹涌,她只是默默打工。
直到有一天,她的一位朋友也病倒了。
“去找她吧,斯柯尔蒂。”朋友虚弱的躺在病房里,“你总得去找你的姐姐。”
可她没有去找姐姐,她成了叛教者,她的“伪神”使得她在防卫处成为了一个公职人员。她是师父卡夫卡唯一的信徒。
……
回忆结束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摩尔索斯,”斯柯尔蒂发现自己抱着艾米丽,好像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她知道这个男人肯定又开启了一个轮回,“你也是来调查这起案件的?”
“不,准确来说,我是来监督你的。”摩尔索斯使用的是“真神”,物理系时空维度的种类,在收起那枚珍藏的怀表后,他整理好衣摆,身上仍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这个名字听起来诡异十足的男人,居然会用“真神”,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看错,那个小女孩持有的是非物理系自然方面的‘伪神’,你一个队长还需要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去琢磨,甚至为此差点送命……”摩尔索斯嘲讽的笑道。
“够了,你到底是过来帮忙的,还是过来添麻烦的?混蛋!”斯柯尔蒂怒视着对方。
“可能都有吧。”
摩尔索斯随意摆手道。
老实说,他是侦查科的人员,并不具备作战和执行的能力。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那么,我们该去下一个目标处了,就拜托你照顾这个孩子了。”说罢,斯柯尔蒂云淡风轻的把烂摊子丢给上级。
晚风传来蟋蟀的声音,她想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