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愚者(一)
“活着,然后完成恶的闭环。”
——题记。
“档案一:芬里厄·凯勒,男,十六岁,谢尔卡族,罪名:偷盗抢劫……由于其在不久前运用编程弥补防卫处系统程序漏洞,戴罪立功,五个月服刑期满,”防卫处审判科的法官高声向人们宣判。
少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银发,衣衫褴褛的走出监禁室。几个警员给他卸下手铐。戴罪立功?人们鄙视的看着这个谢尔卡族杂种,并发出质疑的声音。
“安静!”
审判科的防卫人员们高声喊道。
少年的眼神淡漠而嘲讽,对于一个生活窘迫的诺扎难民来说,待在监狱里反倒比服刑释放后过得舒服。最起码,在监狱里还能找到一些诺扎同胞聊天,顺便干干活混口饭吃。
而出狱后呢?你能得到什么?像宠物一样讨好这群侮辱他的蠢蛋?
芬里厄盯着听证席的实习律师和看客们,他能联想到今后的生活。
糟糕透顶。
出狱程序通过,登记人员把芬里厄身上的囚服换下,随后贴心的给他找了件监狱工厂里剩下的劣质白衬衫。不得不说,这是防卫处很优秀的服务态度,这让他在出狱的时候不至于光着膀子出去。
再见了,埃及圣十字市副监狱,芬里厄默默在心里说道。
嘿,在这儿道什么别呢?另一个自己立即答道,反正他还会回去的,迟早的事。
这么想,芬里厄顿时又畅快了不少。
“你是芬里厄·凯勒吗?外面的管理科说你有新家庭了。”登记人员敲了敲的更衣室的门,朝里面吼道。
——迎接他的是一对伊维族的平民夫妻,他们看上去似乎年事已高。在南国,有许多老而无子的夫妻因为生活寂寞,他们会不时的资助一些失学的孤儿或者难民,然后再用这点慈悲组建一个温馨的家庭。
不过好在伊维族的人们大都是些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种族歧视的观念,要不然芬里厄死都不会喊他们爸爸妈妈。
两个和蔼的老人高兴的把孩子领回家,买了好几套衣服和不少图书。
嘿。
还要道别吗?对监狱?芬里厄此刻茫然的坐在黑色的小汽车里,他把玩着胸前的一颗没扣好的纽扣,他没听到自己另外的心声。大概是他困了吧。
……
黑白的绝密档案影片放映结束,预备实习生会议就此散会,责任导师杰克·兰登在走之前还不忘指出,影片里的银发少年就是现实中的真实人物。
这就是防卫处,致力于维护种族平等和消除罪恶。
受够了。
退学后,一边在防卫处准备入职任务,一边还要去埃及圣十字学院把必修神学课上完,阿贝尔本就不多的精力快被两头的事情榨干了。
“学习并不耽误工作。”曼斯克给他发信息的时候经常这么说道。阿贝尔不理解曼斯克所谓的“精英”思想,就像公鸡不理解被战斗洗脑的老鹰。
“喂,茜娜,这次课程麻烦帮我请会假,我身体不太舒服。”
“生病了吗?”
“嗯……算是吧。”
电话挂断,阿贝尔走到了防卫处的一个厕所,然后对着旁边的一个垃圾桶大吐特吐。可能是最近不良的生活规律,也可能是今天吃坏肚子了,他的胃感到从未有过的不适。
“你没事吧?”
过道处,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走了过来,他看上去也才二十岁的样子,比阿贝尔稍微年长一些,胸前有一枚级别勋章。
“你是……”男人长的很高,应该有一米九的样子,这么结实的身材,大概是个谢尔卡族的人吧,他好心的给阿贝尔递上几张餐巾纸。“谢谢。”后者则狼狈的接过纸巾。
阿贝尔尝试抬头,但视野却因虚弱而模糊不清。他只好作罢,然后听着那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大意差不多就是:“嘿,伙计,你现在还好吗?需要我把你送到医务室吗?”
“不用……”
阿贝尔起身打算走向厕所外。
可下一秒,自己的身体立即腾空而起,他感到有人正粗鲁的抓着他的双臂,把他拖往防卫处的紧急医务室。
食物中毒。
医护人员简单的开了一些药方,并在开具的单子上写了一堆复杂的说明。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咱们预备科里唯一一个免试晋升为侦查科的年轻调查员阿贝尔·拉尔维吧?”带着阿贝尔过来的好心人看着电子屏幕上显示的人员身份信息说道。
“是我。”
阿贝尔揉了揉眼睛,刚刚接受了一点药物上的治疗,他感觉自己好多了。这时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这张脸很熟悉。
如刀锋般犀利的灰色眼瞳,外加谢尔卡族标志性的浓眉和高鼻梁。说实在话,这家伙皮肤很白,又长了一副十分讨女孩子们喜欢的尖下巴,但与普通的小白脸不同,他看上去并不文弱,反倒是眉宇间添了一份沉稳与英气。
阿贝尔顿时记起了一个名字:芬里厄·凯勒。
“先喝点水吧。”芬里厄随意的瞥了眼病例单子,便走到门口的饮水机处取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开水。他像个敬业的保姆,把杯子拿给病人的时候还对着滚烫的热水吹了吹。
眼下这个霸气的名字和本人温柔的气质大相径庭,更别提影片中那个瘦削的小男孩了,完全不符,阿贝尔抱着纸杯有些发懵。
“请问你是凯勒先生吗?”
“不,请叫我芬里厄·凯勒或者芬里厄。”
对方一提到自己的称呼立马就显出了严肃的表情。在他看来,名字不光是个代号,这还意味着许多不同的东西。比如“先生”这个后缀,他认为带有不少官僚主义的成份,他讨厌这么说。
“谢谢你,芬里厄。”
事实上阿贝尔并没有想太多,他礼节性的回应了一下,便端起杯子喝了点水。什么官僚……倒也不至于,阿贝尔只是被眼前这位前辈过分的热情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客气。”芬里厄出示了自己的预备科a级调查员勋章,“小伙子,你在你们导师放映的影片中应该看到过我的经历,那都是我以前糊弄晚辈的东西,简而言之,责任使然。”
哦,这很符合a级调查员的举止态度。阿贝尔觉得这个人很酷,和刚刚开的会比起来,他才是真正从影片里走出来的人物。
“不好意思,我可能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阿贝尔歉疚的挠了挠头。
然而芬里厄从容的把药盒拆开,倒出几粒药片,毫不迟疑说道:“没事,是同行的人给你下了药。”
哈?
“你的职位晋升得那么快,免不了会有人怀疑你。”芬里厄说着,不以为然的指了指领口里的伤疤,“我的同事在我第一次竞选侦查科人员的时候给我留下的教训,对,就在这儿。他的教育很给力,后来我再也不愿担任较高的职务了。”
“为什么?”
“用的着说吗?那群克桑族的畜生什么都做的出来。”芬里厄朝地上厌恶的唾了一口说道。
——确实如此。
阿贝尔闷头小啜了一口热水,不自在的往被子里裹去,可被角早捏在面前这位前辈的手中。“说真的,我挺佩服你的,小子。你一个普通的伊维老百姓是怎么做到成功讨好你的克桑族有钱上司的?”芬里厄好奇的问。
“可能是曼斯克先生有同性倾向?”阿贝尔不怕死的揣测道。
“喔噢,听起来酷毙了。”
谁信啊。
阿贝尔盯着对方挂在脖子上的名牌:
芬里厄·凯勒,23岁,男,谢尔卡族伊维家庭,毕业于埃及圣十字学院,电子信息专业,五级骇客,防卫处侦查科a级调查员。
上面的档案这么说道。
回到学校,一切就像场年轻人的白日梦,由于加入防卫处的缘故,他的文学专业转为了神学,阿贝尔望着黑板发呆,脑子里回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这个善良的前辈居然是校友。
从这个学校毕业的理科人才不去做研究,反倒要加入防卫处去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公务员,这多少有点不太对劲。
讲台上,老师讲着晦涩难懂的神学术语,从古老民谣到原始卡切语,鸭子在对着麻雀乱叫。
“天才会走神吗?”
旁边幽幽的飘来茜娜的声音。
“会。”阿贝尔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
茜娜爽朗的笑了笑:“别这么严肃嘛。”她似乎心情很好,今天难得把头发整齐的扎好,闪亮的星星耳环从发丝里露出来。阿贝尔隐约瞥见对方卫衣外套里的粉色内衬,一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目光有点变态,于是尴尬的咳了咳,拿起笔,继续听课。
搞什么啊,她原本只爱穿花边连衣裙的。
他小声嘟囔道。
殊不知这句话显得他更变态了。
其实阿贝尔是个徒有一张脸,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恋爱的单纯小男孩,他有点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特别是女孩子。
他是个孤儿,对于女性,他的认知范围内只有詹妮,因为那就是他的唯一。
愧疚,阿贝尔觉得这种感觉又来了,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一切放下的,但他实在忍不住想她,至少,他希望詹妮在跟他道别后能生活的更好些。阿贝尔怨恨自己古怪的性格和脾气,他是个十足的坏蛋。
“想詹妮了?”
“有点。”
“你真是个念旧的人,阿贝尔。”茜娜摆摆手,“放心宽心点,你都多大了?十八,小子,你有的是机会。”
“这不一样,茜娜……”阿贝尔试图解释。
“好吧好吧,当我没说。”
茜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讨厌恋爱脑的男生,特别是那种优柔寡断的类型,她觉得那样的人是怂包,不配做男人。
“假如你想挽回她的话,应该早点。”她把头埋下,自顾自记起了笔记。
阿贝尔沉默不语。
“这蠢逼。”心里,他自己在骂自己。
视角再一次切换为老师背后的大黑板,那里被密密麻麻的记上了许多知识点。可尽管如此,课堂上却还是一派欢乐的氛围,有打瞌睡的,也有聊天的和搞恶作剧的,乱的不成样子。
“愚者”。
老师挥手擦去所有的注解,黑板上只留着两个大大的卡切语字符。
这两个字符清晰明了,简单到没有一点弯折的笔画。知道的人都清楚,它是22张大阿卡那牌之一,它是既没有规则又没有编号的失序者,它是塔罗牌的开始与结束,它是无限的循环。
它是万物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