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愚者（二）
火药，手雷，硝化甘油，雷管……
一千多万名失业人口……
沉默。
暴怒。
在铺满红色地毯的大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刺耳的噪音。假设现在有一出老式电影正在场内放映，你坐在观影席的最后一排，你就能听的见那些稀里哗啦的琐碎的声音了。
你能听见愤怒，不公，以及隐忍。
市级电台正在播报着每日新闻，主持人对着背后放映的视频指指点点——按照目前的战况来看，诺扎由于总体火力原因，暂时难以抵当南国的攻击，双方伤亡人员惨重……下一条，圣安德鲁十字街黑手党残忍的杀害了一个防卫处政务人员的家庭，其背后原因竟是对其私人汽车车牌号数字的嫉妒？！
“停！”
曼斯克烦躁的向身边的保镖吼道。
周围的乌鸦们被他的吼声惊的四散而飞，原本安静大厅里顿时陷入嘈杂。混乱的场面引来了隔壁办公室里的同事，高跟鞋清脆的叩响了走廊上的瓷砖地面，几个黑衣保镖连忙上前迎接，而附属员工们则慌乱的收拾起地上散落的政务文件，同时安抚着受惊的乌鸦。
办公室里的广播电台草草关闭。
“利维坦·查尔维亚。”女人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挑衅的喊出了对方的全名。是的，这就是曼斯克真正的名字，利维坦·查尔维亚，在防卫处五科执行人员之中，它是无人问津的秘密。
“请叫我曼斯克，查尔维亚小姐。”
男人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转过身。
“上次执行失误的事你终于反省了？”伊妮德·查尔维亚站在大厅中央，两手叉腰，扬声质问道。她看着也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很年轻，穿着精干的短衬衫和包臀裙，丰腴的胸前高高挂着一条黑领结。在管理领域上，她永远是个王者，因而通常人们都称其为“茶会女王”。
当然，作为第七小队管理科的总负责人，在某种关系上，伊妮德和曼斯克是一对身份迥异的表兄妹。
一个是执行力顶尖的哥哥，一个是管理方面超强的妹妹。
在某种层面上看，他们不仅是亲戚，还是竞争者。
“来自冬城的尼威克雇佣兵正在与圣安德鲁十字街的黑手党们达成合议，对此，你还要执意把那个嫌疑犯留下来观察吗？”伊妮德嘲笑般半笑半疑的盯着他的眼睛。
该隐这个反叛人物曾被街道监控发现与“死神”琪尔有着密切的联系，那天阿贝尔反常的举动就已经暴露了些许真相，黑手党不愿让人知道的东西说不定就在阿贝尔身上，届时与黑手党对峙，防卫处也有一个完美的人质。
但是曼斯克拒绝了。
“我还有很多个人事项，小姐。阿贝尔是个不错的后备人选，他的入伍必然是有价值的不是吗？”
“随你吧，我早就强调过，不要把私人感情代入工作中，否则你迟早会后悔的。”伊妮德失望的看着自己没用的哥哥。刚才她从隔壁闻声赶来，但没想到兄长还是这么愚钝。
似乎在一些方面，人总是在共同之处上千差万别的。
比如蠢人，比如阿贝尔和曼斯克。
愚昧是最大的恶，亲爱的。
“好了。”
那么话题就进行到这吧。
……
“阿贝尔，我觉得你这杯奶茶好像糖放的太多了，味道很怪。”
卡奇咖啡厅里，现在正好是营业时间，怀特先生在前台做着饮品鉴赏和研究活动。茜娜戴着小羊面具，负责准备多余的杯具以及新品试吃。
“鹿头”阿贝尔觉得自己累坏了。
“是嘛，其实我也不太相信我的味蕾和我的创造能力。”他坦白道。
“你得相信你自己，我们的天才阿贝尔。”茜娜一边对着水龙头清洗杯子，一边发出欢快的笑声。
餐厅里，客人们安静的饮茶用餐，小浅草在忙碌之际还不忘找阿贝尔他们闲聊。
“哈哈！其实阿贝尔也很努力啦！”
愉快的课外及工作空闲时间。
然而藏在裤子口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突然响起铃声，阿贝尔反感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勺子。什么事？怀特和茜娜把洗净的杯子按序排列在橱柜上，好奇的看着对方。“接个电话。”阿贝尔苦笑着把电话接通。
开头是很正式的一句话：
“你好，曼斯克先生。”
然后他就对着电话的另一头巴拉巴拉讲了许久，有什么什么任务，还有什么什么会议议程，有人员安排还有信息登记工作，这听上去高级得像某市领导在进行督察。
茜娜不禁感慨防卫处的实习“小官”。
“抱歉，我需要出去一下。”阿贝尔莫名严肃起来，他脱了围裙，把脸上的卡通面具摘下，接着匆忙的走出了咖啡厅。
灯光昏黄黯然，而过道上是男孩渐远的背影，在视野中模糊不清。
茜娜看了眼怀特：“他以前也是这样？”“呃，怎么说呢，我的朋友。”怀特尴尬的笑了笑，“请相信阿贝尔，他一直都是个好男孩儿。”
“我相信他。”
咖啡厅外面是临近夜幕的满天晚霞，红的紫的，以及喧闹的车流。很美。然而阿贝尔其实清楚的明白，这一刻太珍贵了，没法成为永恒。
本次任务的目标是阻止黑手党与尼威克部队的联手袭击。迦塞的中心城市神像塔是南国最重要的经济命脉之一，詹妮所在的是调研团就即将去往那里，曼斯克猜的没错，阿贝尔确实没法拒绝。
但在他的目的之内，他最挂念的倒不是业绩，而是詹妮的安全。
“晚上我们在学校门口见面吧，我想我们应该当面聊聊。”詹妮发完这条信息就像上次那样再无音讯。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忏悔，永记，安宁的献祭日。”
——神像塔著名祝祷词。
北风刮过迦塞神像塔的纪念城，迦塞读本中曾说，神圣的光辉永远降临此地。
而另一边，预备科的那位前辈芬里厄·凯勒一打听到这个消息就立马写了封任务随同申请书。他也是刚刚接到任务，对于芬里厄来说，本次任务同样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阿贝尔入职以来，他便一直在偷偷跟踪这个伊维族的普通学生，他要学习对方轻松升职的秘密，他要加入防卫处的侦查科，当然，只有这个是必须。
虽然他嘴上说着再没想过升职的问题。
“我明白了，预备科成员随时待命。”芬里厄对电话另一头郑重的说道。
是夜，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
望远镜对准了埃及圣十字学院的大门口，人潮汹涌中，一个穿着白色娃娃领衬衣和格子裙的女孩便从路灯旁走了过来。
是詹妮，她的衣襟微敞，露出光滑白皙的肌肤。很漂亮的女孩，阿贝尔这小子眼光还不赖。芬里厄不由感叹。
上头说，他要监视一个名叫詹妮·纳提的女学生，因为最近的一些任务都跟她有关。
街道边十分嘈杂，司机和保安开着喇叭维持秩序，神像塔参观写生活动即将在明早八点半开始，参与活动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的把准备好的画材和行李搬进大巴车厢。
“詹妮，我记得你中午就整理好了。”
“是的，不过我在等人。”
詹妮看了眼手表，七点了。她等的人还没来，入眼只有乱糟糟的人群。
“那我先回去了，拜。”朋友向她招手道别。“拜。”詹妮也挥了挥手。
望远镜转向右侧的方向，这时阿贝尔披着黑色的风衣出现在街角。
就职于防卫处以来，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街角有售卖零食与甜点的小商铺，他记得奥特尔纳巧克力饼是菲力亚斯曾经的最爱。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阿贝尔摇摇头。
“有女孩爱吃的零食吗？”
“这边。”
他买了一些造型可爱的烤饼干，用礼物盒打包装好，剩下的钱等和詹妮谈完回来再用来给好兄弟买巧克力饼，他这样想。
“等我很久了吗？”
只见詹妮由远到近的走来，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乱。阿贝尔闻声转过头，迟钝的迈开步子徐徐靠近，主动把礼物递给对方。
“谢谢。”詹妮拎着盒子，掂量了一下礼物的重量。“不客气。”阿贝尔立即机械的回应。
也许是他们现在的关系过于微妙，并肩走在路上的途中招来不少人的目光。
“请坐吧。”
一家居酒屋在店外设有木质休闲椅，詹妮把手上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给身边的阿贝尔让开一条道。后者却并没有坐下。
他的心里有太多疑问，在无数次擦肩而过时，他能感觉到詹妮的内心是不舍的，可她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
“现在你可以跟我好好说说了吗？”阿贝尔深吸一口气，哥哥该隐已经离他而去，现在是詹妮，他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他是顶着天才头衔的废物。
詹妮招呼店员要了两份甜虾寿司和果酒。
“不进去坐吗？”穿着青色和服的少女用甜美的嗓音唱歌似的说道。“不了。”詹妮摆摆手。女孩就拿着小便条，一步步走回店内，木屐踏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回旋在寂寞的人群中。
“抱歉。”阿贝尔可能太过激动了，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是我应该抱歉，上次没和你说清楚。”詹妮索性开门见山，“对不起，我知道你那时很忙，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是我实在没办法等下去了，我是说，我需要更多的陪伴和经济支持。我妈妈病了。”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我……”
“拉尔维，”詹妮不禁打断了对方急切的话语，平静的看着他天蓝色的眼睛，“你需要时间和未来，而我，需要钱。”
而我，需要钱。
阿贝尔立即失去了声带，发不出半点声音。
论钱，本内特作为富二代肯定是不缺的，而阿贝尔入职的津贴和奖励早被他几个恶毒的克桑族上司以各种借口克扣了许多。
“你说的对。”
他不得不退步，哪怕他是不舍的。
“请慢用。”居酒屋的玻璃门打开，这时一个女孩端着酒和食品走来。她盘着高高的发髻，簪子上的蝴蝶流苏摇摇欲坠。
“结账吧。”
詹妮对服务员说道。
“怎么了？是菜品不合胃口吗？”服务员感到很意外。“不，谢谢，很合口味。”詹妮委婉的推辞道。
只是该离开了，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