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驯鹰(二)
刚刚放晴的蓝天,碧海之外。极其适合北方人到此越冬的“冬城”即使是在入秋也仍然还持续着高温,某家高档宾馆的泳池里泡着一个身姿绰约的美女。
笑声不觉间传到了极具热带风情的椰子树下,那里张罗了许多价值不菲的酒瓶和水果,一名服务员正在倒酒,而坐在泳池旁边的,则是一位披着白色浴袍的中年男士。
“什么?失败了?!”
男士长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胡子拉碴,再配上发怒的表情,活像丛林里咆哮的公狮。
“是的,大人,请息怒。”老式电话的那头传来的手下惊恐的声音。
人质是一名叫玛丽的女星,她因为不凡的相貌而被财阀看中。现在她被防卫处安全的送回居所,尼威克派出的佣兵则死伤惨重。
所谓尼威克部队,五星级私人佣兵团队,黑手党里的“群狼”,然而现在,它要掉两颗星了。
“我知道,boss,咱们运气太差了……哦,天哪,谁知道防卫处对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星也这么照顾。”换了一个副队长接话道。
“闭嘴!”
老板鲁切·尼威克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不过,本那边有消息了。”副队长二号用小心翼翼的尽可能不惹怒老板的语气低声道。
“讲。”
“本说他遇到了一点麻烦——防卫处的人包围了他的豪宅。”
副队长二号还未说完,鲁切就立即转怒为笑,他长满麻子的胖脸难看的皱了起来:“哈哈哈,本这个蠢货。”
电话还在继续:
“需要给他提供救援吗?”
“不,让他自生自灭。”
……
——这个老头真够损的。
与此同时,本·维奥多正在乘坐地下通道。身为资深逃犯,他简直不要太熟悉防卫处的操作。有句名言叫什么来着?对,“狡兔三窟”,他的逃跑方式多的很。
突然,地下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
“琪尔大人为您提示:骇客侵入。”
什么?!
是的是的,肇事者的名字叫琪尔,是一名在逃的十八岁通缉犯,其外表为萝莉,多次涉嫌诈骗和偷窃等犯罪活动。
……本的电脑,后台连接着琪尔的专用入侵程序。
“看,我又帮助防卫处消灭了一个通缉犯!”此时,琪尔骄傲的对该隐展示道。她自诩“侠盗”,手段花样确实还挺多的。该隐点了点头,表示暂且相信这个小孩儿不会做坏事。
琪尔的家位于隐蔽的桑坦街角落,这里是防卫处监察范围的一个漏洞。
琪尔喜欢在家里养几只可爱的小兔子,或者花花草草。闲暇时间,她会戴着兔子面具去摆摊卖一些手作茶。
——而她去战线的时刻正是她卖完手作茶的第二天。
“那个防卫处的小队长叫安,对吗?”
水声“哗哗”的吵闹着,她站在厨房里清洗杯具,耳机的系统提醒她,刚才受到她帮助的防卫处并没有成功追捕到那个逃犯。果然不能指望公职人员里的废物,这让她很不爽。
一旁的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该隐懒懒的躺在沙发上,他没有回答琪尔的问题,只是无所事事的调着遥控器。
电视里播放着民众暴动游行的报道,流离失所的人们目光呆滞的看向镜头。
在他们身后,是科技革命后的工业残渣,我们通常称其为——武器。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昨晚弟弟说他一切安好,然后这周他在图书馆里认识了一个名叫詹妮的女孩儿,他们都是学校的贫困生,阿贝尔说等他毕业了他就不用再依靠哥哥了。
因为,他会自己打工,和那个女孩儿拥有一个温馨的甜美的小家。
另一边,比他年长三岁的哥哥该隐挠了挠右臂伤疤处的新肉,继续无聊的看着电视里的美女主持人打发时间。
他的脑子很乱。
这时琪尔走过来给桌上的陶瓷马克杯倒了一点咖啡。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吊带睡裙,栗色的长发披散着,这副乖巧的模样像极了懵懂天真的邻家女孩,但该隐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对方高超的伪装,他还没忘记自己中招的那一会儿。
该隐干笑几声,自觉的坐起身,给对方空出一个位置。琪尔挨着他,细腻光滑的皮肤贴上该隐结实的肌肉。
“你一定要去前线吗?”
“是的。”
该隐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激烈的战场还有人愿意跑去送死。就像他,明明知道他的弟弟是一个没出息的书呆子,却还愿意送他上学。
荒谬,荒谬至极。
“我知道你很疑惑。”琪尔轻哼一声,耐心的解释道,“放心,我不是去自杀,我的目标是前往‘未知的曾经之地’。”
“未知的曾经之地”。
这听上去很酷。
该隐觉得自己在体验科幻片,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个小孩子暗算这就已经足够科幻了。
“你会后悔的。”该隐诚实的吐槽。
他曾经在新兵营当过一段时间的军人,那是相当痛苦的经历,每天除了面对炮火就是清扫尸体。战场上没有任何仁义道德,只有疯狂的敌人,而你最忠实的朋友就是你手上的子弹和枪。
琪尔却不以为然的笑了,她露出脸颊两边的酒窝,随手拿起咖啡,眼神中透着故弄玄虚的神秘感。“当然不会,”她把马克杯靠近唇边,“你应该了解我的作风,我是个有计划的人,如果会提前后悔的话,我完全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你捉来当手下。”
说罢,她豪爽的一口气把咖啡喝干,然后把空杯子搁在桌上。
有计划?呵呵,还不如说是老谋深算。
“如果我反悔了呢?”该隐望着她。
“会死。”后者舔了舔嘴唇,她把脚上的拖鞋甩到一边,双腿收进沙发里。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好有威慑力,该隐心情复杂的坐在她身边,女人身上的淡淡花香味萦绕在鼻尖。他知道,那有时也是一种危险的气味。
“……”
该隐不再出声。
小屋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着,刺眼的阳光有一点没一点的照进来。
电视机里的动物频道,介绍着一种猛禽。
鹰。
据说驯鹰是某个地区的传统文化,它意味着驯服这世间最野性的存在。
该隐望着对方的侧脸,此时的他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他想,他或许能驯服自己眼前的这只鹰。
不一会儿,琪尔接了个电话,来电显示的备注是“撒旦”。
琪尔说那是她的老朋友。
“你好,塞琳。”
“你好。”
……
不久前,防卫处也接到了一通电话。
只不过那串号码来自国都的一个秘密组织,与通缉人员无关。
电话那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永恒(eternal),
未知(unknown),
曾经(once),
为世界的毁灭而默哀。”
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接线人员倍感疑惑。“喂,您好……”防卫处人员还没有说完,但下一句就又开始了:
“铭记伟大的失败,致安,诸位。”
曾有多个人接到过这通电话,而被人们认可的解释是“毁灭的前兆”。毕竟在这个几乎被资本洗刷殆尽的小国家里,它的前路无疑是让人担忧的。
琪尔就与她的朋友共同见证过。
那场来自城市中心的风暴。
“她说什么了?”该隐披上外衣,看着琪尔苍白的脸,她看上去可不像是在给朋友打电话。琪尔把手机丢到桌上,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她披上牛仔外套,趿拉着拖鞋,走向房间。
一朵小小的蝴蝶结在她脑后微微颤抖着。
今天是礼拜六,晴天,阳光大好。刚刚过了新鲜草莓的采摘季,打开门,外面的草坪是光秃秃的一片。桑坦街位于挪尔市的中心,这里曾因某著名油画大师而得名“艺术之都”。
如其名号,人们的生活的确很有情调,他们站在路边,能看见除草的老人。
琪尔和该隐一人一辆摩托车,沿着街道驶向制造厂的废墟。
大风呼呼的刮着,路边有几只畸形的流浪猫受惊后立即窜进草丛里。
“你为什么会想到来这儿?”与街坊上截然不同,老旧的废墟里传来阵阵臭味,该隐捏住鼻子,把头别向一边。后者却任由长发飘扬,不再言语。
挪尔市大工厂:
始建于二十年前,毁坏于六年前。其中,由于机械事故罹难的工人有数百名,当地举行过示威游行,极端分子甚至用炸药轰炸厂内。
——铁质的建筑标志上如此轻描淡写道。
岁月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人们忘记伤痛,就像风吹过一般。剩余将其铭记在心的人,皆成了过客。
“我是这座废墟里年纪最小的幸存者。”
幸存,意味着死伤惨重,琪尔是那些事故之中唯一的,最后的,幸存者。
她在面前一处野地前停下,把头上的蝴蝶结放在支离破碎的建筑旁边。
周围的气氛沉重而肃穆,唯一鲜活的就是那朵装饰略显精致的蝴蝶结。
“喂。”
这时该隐不合时宜的打开了手机。
电话那头是安姐。
“拉尔维,”安姐身处紧急联络处,她的周围很吵,嘈杂声几乎盖过她的声音,“通缉犯本·维奥多逃逸了,你赶紧过来支援一下。”
该隐回头望着琪尔,后者也同样望着他。
她在示意他表忠心。
该死的。
“对不起,我很抱歉,安。我还有点急事……你知道的,前段时间我在战后请了病假。”
该隐盯着琪尔的眼睛。
也许是太过出神,他在琪尔的眼里望见了那朵在风中微微颤抖的蝴蝶结。
嘿,听着,伙计。
只有一直盯着鹰才能把鹰驯服。
当你盯着她,是的,必须目不转睛,你才能窥见她的内心,她的灵魂。
你想象,一个桀骜的灵魂就在你面前。
她飞驰着,你跟随她上升,下降;再次上升,再次下降。
高空的感觉令你喘不过气来,是吗?
琪尔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安大概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她的声音带着点来自上司的埋怨:“随便你吧,该隐,临阵脱逃可不是你的常态,希望你是真的生病了。”
“好的,安。”
“祝你早日康复。”
忙音取代了安姐的声音,该隐挂断了电话,他远远的望向地平线,视觉的尽头停留在巨大的废弃建筑物上,那里曾遭受过大型的轰炸,地上除了渣滓就是渣滓,历史永远的定格在施暴者的作品上,最终被阳光镀上金黄。而那,正是属于所有复仇者们的颜色。
真是逊爆了。
他在心里暗骂,却不知道在骂谁。
“手续齐全,明天就可以去往战线了。”琪尔满意的拍拍对方的肩膀,她的裙摆在风中摇曳着,像石子里开出的野花。
同情心是个好东西。
他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