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已死之人
纪七潜在水里，一路朝着光亮的地方靠近。在确定好位置后，她这才顶着一片叶子露出脑袋，竖着耳朵听上面的动静。
“这酒也喝够了，菜也吃饱，我们接着谈正事吧。”说的话虽是中原官话，但声音略显生涩，想来应当是霍域齐了。
“那不知可汗想要和在下谈什么。”鸾凤公子的腔调听着倒有几分与赵昶相似，总是不温不火的。
“自然还是上次的事。”霍域齐将手中的扇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懒散地瞧着鸾凤“你给我，我要的，我助你成就你心中所想。”
“我以为这事，我们上一次已经说好了。”鸾凤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端起。
“诚然如是。”霍域齐诚恳地点了头，话锋却也转得快“不过上次与我谈的人已经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鸾凤公子。”
鸾凤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心中虽厌恶这人的不守信用，面上却不显“可汗既是这般认为，在下也不强求。只是想来绒羟对那些东西，也会感兴趣的。”
“东西你握在手里，也无甚用处。不如交予我们，换一个王族之位，空享着富贵不是挺好。”
“我所图…”
一声长啸打断了鸾凤的声音，他警惕地瞧着天际。只见一个灰点朝着他们所在之处，急速飞来。却不是奔着他们而去，反倒朝着湖面急速掠过。
还不待鸾凤反应，霍域齐懒散的神色已变得冷冽，沉声道“来人，放箭。”
随着湖心亭上发出的声响，唰唰唰，十数道寒光尽数射进了湖里，激起一连串的水花。却没见着任何上浮的动静，霍域齐瞧着在栏杆处晃脑袋的猎鹰。眸色寒冷到极致“去找！”
人从湖心亭开始向四周分散，不出一会儿，湖心亭前跑来一人，瞧着装束应当是霍域齐的人“禀可汗，我们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一个被敲昏的男人，与醉梦楼的人确认过了，是专门负责后院的小厮。”
“看来我们都被那小子给耍了呢。”霍域齐单薄的嘴唇勾起笑意，却叫跪在地上的人，更加畏惧。
“不能叫这人活着离开宣城。”杀意在鸾凤眼里翻腾。
“自然是。”霍域齐半阖着眼倚在官椅里，对着跪在下首的阿尔拉图道“听见了，就去办吧。”
………
纪七是在他们封锁湖心亭四周之前上的岸，待他们找到痕迹时，也只找到了被扔在路边的湿衣。此刻的纪七已经抹黑翻进了前庭二楼的一间厢房内，只是她来得不巧，赶上人家办事的时间。纪七反应倒也快，在那二人喊人之前，便一人一手刀敲晕了去。她又连忙找了帕子将头发绞干，换了那女子散落在地上的衣物，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出门混进了热闹的人群。
纪七倚在二楼的栏杆处，俯瞰着下面的人来人往。已然有了几个胡伏的人在大堂中搜寻。正当她思量着如何出去时，就瞧见了走廊尽头闪过的人影。
陆宣手里提着一壶酒，身上的酒气也甚是冲鼻。走个路，人都是左摇右晃的，然而那双褐色的眼睛，却是清明的厉害，总会时不时地射向四周。就在他要转向下一个目标时，垂着的胳膊上忽然就挂上来一人。左手一抖，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就滑在了手里，听得声音，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陆副使，是我。”纪七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也恰好够陆宣听见“纪七。”
“纪七？”陆宣侧头瞧着身旁穿了件红衣齐胸襦裙的女子，皱眉道“你怎么穿成这个鬼样子？”
纪七本还在向该怎么和陆宣解释自己女儿身的事，现在瞧他的态度忽然好像是自己多虑了。纪七瞬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纪七依旧挂在陆宣胳膊上，笑意盈盈的，说的话却是叫陆宣背后冷汗直冒。
“我被发现了，现在必须马上离开。”
“你怎么…”陆宣还想再说什么，纪七却直接扯过他的胳膊绕到自己的腰后，自己则学着路过的女子那般，整个人依偎在他胸前，仰着头轻笑道“客官，你醉了，奴家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纪七扮作男装时，她的声音是要低沉一些的。现在要学女子的妩媚，她只好捏着嗓子说话。她自己倒还好，却是难为了陆宣。这一句说完，纪七明显感觉到了陆宣打了个寒战，接着就听到他磕磕巴巴地开了口“那…那咱们走吧。”
陆宣本也是个爽快人，只是纪七这番模样，叫他开始有些不习惯。现下为了能顺利离开，他便也不矫情，揽着纪七就下了楼。
宣城毕竟还是大延国的，胡伏的人找人不敢大张旗鼓的。他们只是每个路过的瞧得仔细了些，而且上面叫他们要找的是一个男子。现在纪七与陆宣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也愣是没瞧出来。
纪七与陆宣出来醉梦楼，又在小巷里绕了一阵，这才从落脚的客栈后门飞身进了房间。窗户刚落下，另一人也从门口处闪了进来。黑灯瞎火的三人险些打了起来，还是月色泄露进来，带来一缕亮光，才避免了一场误伤。
“我还以为，是我暴露了。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崔秦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三人各自添了杯水。端起自己的那杯，一口就喝了个精光。
“咱们必须马上走。”纪七从帘后走出来，换回了男装。
“现在？”刚坐下歇口气的崔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现在！”纪七将视线转向了陆宣，毕竟三人中下达命令的是他。
“好。”
三人没敢惊动客栈，自己翻下窗户，牵走了自己的马匹，朝着城门飞奔而去。大延国城门关闭时间为戌时正，三人赶到时，几乎是擦着城门缝隙出去的。出了城门，纪七三人也不敢有所松懈，路上连着换了三匹马，这才在第三日清晨赶回了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