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欠我一次
这是纪七休假的第五日，天边依旧挂着将亮未亮的鱼肚白，纪七的院门就准时地被敲响了。院门打开后，门外永远站着一个李云逸，门内永远站着她。纪七对李云逸的到来未置一词，她转身在院中将最后一套拳法打完，便自己进屋收拾了一番。只是头上的簪子总叫她不满意，索性扔了簪子，只带了一顶皮质的发箍，将满头的青丝高束在脑后，整个人便显得干净又干练。
纪七大刀阔斧地坐到李云逸对面，二人安静又和谐地将早饭搜刮干净。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李云逸默不作声地瞧着纪七搜刮。他也总喜欢在饭后，嘲上一句‘你上辈子约莫是个饿鬼吧。’
纪七也总会看在食物的份上，朝他丢上一记白眼，也就放过他了。不过今日纪七将嘴都擦干净了，李云逸的冷嘲热讽还没出现。纪七便觉得不对了，掀起眼皮瞧他，那人却是副微微笑着的模样。这让纪七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一下就变得警惕了。
“你这样瞧着我作甚么？”
“听说你与霍域齐相识？”
“相识不算，只是彼此见过。”
纪七的话音刚落，李云逸的脸就恢复了正常。豁然一下站起了身，睨着纪七道“咱们走吧。”
“走？”纪七被李云逸快速转变的态度唬得一楞，有些摸不着头绪“去哪儿？”
“带你去看京都特有的秋日景色。”李云逸将人从凳子上扯起，不等纪七分辨，拉着人就阔步踏出院门。依旧用耍流氓的方式，让纪七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天还未大亮，喜欢满巷乱跑的小孩还没起床，不平巷便显得有些幽静，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便是咕噜噜的车轮声。仲秋里寒凉的晨风，无意间掀开了一角车帘，昏暗的车厢里便偶然跃进了一束晨光，落在李云逸菱角分明的脸上，悄然将他的面容切割出分明的界限。
藏在阴影里的纪七，无声地注视着光影，在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不断变换。痴痴地，看得有些入迷。
正在假寐的李云逸，忽然觉得脸上多了一丝灼热，睁眼环顾一周，又没发觉有什么异样。只是扫见抱着刀，闭目休息的纪七时，薄削的嘴角就不自知地扬起了笑。
哒哒的马车出了城门，在平坦的官道上走了半刻钟后，路就变得崎岖了，四周的树木也有了遮天蔽日的趋势。在茂密的林间绕了几圈，纪七敏锐地动了动耳朵，哗哗的流水声提示着，她们正在靠近一条水势迅猛的江河。
纪七凝眉瞧着李云逸，这山间的景色，她是当真没觉得有什么独特之处。纪七正想询问之时，马车的颠簸就停下了。车外的青山轻敲了两下车门，低声道“爷，我们到了。”
“走吧。”李云逸微微笑着，率先出了车门。
纪七钻出车门，因为光线的差异，她一时不适应，抬手遮挡住了眼睛。等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时，她人便惊住了，再瞧李云逸垮下来的脸。纪七忽然勾了嘴角，桃花眼里也是星光熠熠。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京都里独特的风景。”
李云逸专注地看着眼前笑得宛若三月桃花的少女，娇艳而不知，惹人的很。“若你觉得不是，这便不算。”
“那你可就欠我一次了。”
“行。”
站在三尺开外的霍域齐，瞅着这嬉笑的二人，只觉自己有些多余。但今日是因正事而来，自然也不能无声无息地走了。
“纪七，好久不见。”霍域齐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插在了纪七和李云逸中间，惹来了一道狠厉的眼风。
“好久不见，呼和汗王。”纪七向着霍域齐行了个武将的礼。
“这边请吧，要谈事，还是坐着好些。”霍域齐将二人引到，一早就备好的毛毡旁。
今日约见霍域齐是赵昶的主意，既然决定要与他联手，就应当将事情先定下来。霍域齐来中原求得是物资，而能提供满足他物资的只有李云逸，所以这才派了李云逸和纪七二人前来。
三人相邀着坐下，一旁的阿尔拉图和青山替彼此的主子斟了酒。两个男人倒是开门见山，一杯酒下肚就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生意之事，总难一次两全。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两人，没一会儿就变了脸。一个说对方是狮子大开口，一个说对方性属睚眦，抠的慌。
金黄的树林里，两个男人为了彼此的条件争论不休。对于一旁驻足高枝，冷眼旁观着的雀鸟无人欣赏。许是雀鸟都觉得他们太吵，展开灰色的翅膀，扑扇着羽翼在林间穿梭。然而没过多久，一根树干上忽然冒出个黑黝黝的凸起，雀鸟险些撞上，气得它扑棱着翅膀，在半空唧唧咋咋地骂个不停。
那个头戴黑巾的男人，冷着眼朝雀鸟扫了下，雀鸟霎时闭了嘴，扇动着翅膀往远处逃了。
“前面如何。”蒙面男人睨着跪在前面的男人。
“纪七和李掌柜下了马车，还有两个异族的人和他们在一起。”
“异族人？随我去瞧瞧。”
说罢，数道黑影在林间几个闪现，便再也找不到身影了。
正倚在马车边打盹的青山，蓦然睁开了眼睛。快步赶到李云逸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人便没了踪影。
“看来今日是不能谈完了。”李云逸起身，朝着纪七伸出手“有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的树冠上就唰唰地跃下几人。最后咚的一声，在李云逸左手边的树枝上滚下一人，他瘫在地上，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摆放着，显然没了呼吸。
青山也在这时执剑，落在了李云逸身旁。纪七垂眸便瞧见了，鲜艳的红色正顺着莹白的剑刃往下滴落。她瞧了眼气息平稳的青山，心中忍不住惊叹。
双方对视了一眼，领队的黑衣人便剑指朝前弯曲，跟在身边的人就冲了出去。纪七只来得及叫李云逸呆在原地，便拔刀迎了上去。双方接手的一瞬间，林间的幽静便被无情地打破。带着杀意的招式，惊飞了林中的飞鸟，哗啦一片扰乱了祥和的树枝，暴露了隐藏在深处的恶毒獠牙。
在打斗激烈的时刻，一抹寒光晃了李云逸的眼。他眯眼望去，恰好扫见了穿林而过的飞矢。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修长的臂膀将那挥刀迎敌的姑娘，拉入了坚实的怀抱，背后传来的利刃破开血肉的疼痛，清楚地告诉他，自己护住了心仪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