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暑假4

    暑假期间一直在厂里，不能玩手机，只能对着连内网的电脑发呆。

    旁边坐着一个喜欢和美女聊天的明哥，前面一个刚满高考结束的小孩，一个死鱼脸、眉毛耷拉、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的二十七男子，后面坐着组长，时刻监管我们。

    我们三个，偶尔是四个——二十七几乎不聊天，他很少发言，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就会听到他插几个字或者两句话。说完就继续对着电脑，我以为是在工作，从未见过这样认真上班的人。感慨一番，仔细一看，原来是小说页面缩小了放在屏幕角落看。

    我说这能发我一份吗。他说不行，这个只能用邮件发，内部传有记录的，科长能看到。

    好吧。我说，那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

    什么都看。二十七想了一下，网络小说我都很喜欢，什么斗破苍穹啊，神秘复苏之类的。

    我也喜欢斗破苍穹。

    我早就看完了，厂里面太无聊。想多看几本，之前可以发进来，现在好像不行了。

    发什么？我感觉这句话可以影响到我未来一个月的厂生活，就继续问他，怎么发？

    就是外面用邮件发到我邮箱上。不过公司前段时间更新了防火墙，不知道行不行。

    没事。我激动起来，找来笔和纸，让他把账号写上去，我说我回去给你发小说。

    他说真的假的，只能用电脑发。

    我有电脑。

    啊，那太好了。进厂待了一个月，第一次看到他神采奕奕的眼神。二十七说，我想看道诡异仙……还没说完，组长在后面咳两声说：“ 你们声音再大些嘛。”

    我们就安静一会儿，不是偷偷摸摸比划，就是等组长离开位置，就继续摆。

    先就发这个吧。记得要txt才行，够我看好几天了。

    我说行。

    下班之后用浏览器下载了好几本小说，发的时候怎么都搜索不到账号，我心想，完了，被他料到果然发不了了。要过清汤寡水的日子，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希望！只能日复一日的玩着电脑里面唯一的扫雷游戏来打发时间。

    又过了几天，上班的时候肚子突然毫无征兆的痛起来，我就知道折磨开始了。

    请假四点下班。回去的路上在药店买了一盒布洛芬，花了二十三块钱。

    坐在药房外面的椅子上，突然很想喝奶茶，就去买了一杯热奶茶，就着把药吃了。

    本来想坐一会儿等药见效了再慢慢把饭吃了往回走，结果还是一直痛。没办法，就蹲着，捂着肚子，想要哭，想要尖叫，想要在地上打滚；觉得脚底好热，想把脚剁了，想把肚子挖出来，告诉子宫，它是身体的老大，饶了我吧！

    实在是熬不住，想回宿舍躺着，走回去的路上，肚子一直绞痛，打井机一样打到肚子深处，然后开始转动，搅动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旋转。看见长长的楼梯，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

    额头上都是冷汗，心里想的：妈的，怎么还没见效。老子要死了，昨天晚上吃完十分钟不到就没感觉了，直接睡着了。狗东西！然后又吃了一粒，半个小时内吃了两粒布洛芬。不知道有没有风险，但这种遭不住的痛苦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不过每次都是痛不欲生，药也不是第一次在短时间内吃两粒了，好像也没事，大不了死了。

    之前有一次在宿舍半夜被痛醒，没有办法，不想吵醒其他人，穿起衣服跑到两栋宿舍连接的走廊阳台上，慢慢等药见效等天亮。六点宿舍大门开了，跑去医院挂号打了一针硫酸阿托品。见效很快的，几分钟肚子就不痛了。

    这厂区也打不到车啊！走到大门可能已经死在路上了。

    刚到药店，我就把支付宝打开，看见花呗余额还有一百多，跟服务员说拿一盒布洛芬。她就从架子上拿了一盒粉紫色包装的。

    好多钱这个？我问她。

    她扫了一下条码，说35。

    嗯，我拉长了一下声音，有气无力的说，不要这个，拿二十几的那个。

    她就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外面的架子上拿了另外的一款不一样的包装，是长方形的，之前那个包装形状接近正方形，很宽，之前经济宽裕的时候买过，里面大概有二十几粒的样子。

    拿着药，坐到室内的那种医院专用的椅子上，想休息。

    一边看视频一边喝奶茶，但是还是绞痛一阵一阵的。

    好不容易挨到四点半，痛得遭不住，很想躺起，虽然没什么卵用，但是比坐着舒服点。然后就继续往宿舍走，路上把奶茶扔了。有点可惜，但是奥利奥奶茶的沉淀物泡胀了之后的口感一言难尽，非常绵软黏糊的恶心，再加上太阳大，热奶茶，思索了几秒之后，我还是把它丢在了垃圾桶里。

    从十栋到十二栋，有一截很陡很高的楼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我的两只手捧着肚子，腿不停地发抖打颤，好像支撑不住肚子以上的部分。身体如此虚弱，不堪一击，健康的身体实在是奢望。

    那边是太阳下山的方向，炽热的光线直射，看见的东西带着一种难以直视的光圈。

    回到宿舍，上夜班的室友还在睡觉。我也没多余的力气洗个脸什么的，就脱了鞋袜子，躺到床上，带上耳机听我唯一感觉到能够抚平我的一些负面情绪的治愈之歌。

    边听边玩手机，觉得好多了，阵痛的间隙也变长了，还是有感觉，但是要比四点多的时候好得多。上床充电已经五点过六分了，玩了一会儿，又感觉不受控制地抽搐和阵痛，就去厕所里蹲着，怕太痛会忍不住尖叫来缓解吵到她们。

    蹲了一会感觉这个姿势缓解疼痛的时间要到了，我决定再换一个姿势。站起来脚都麻了，腰僵硬得像个扭了一半的牛轧糖，半弯不弯，直也不直。趴在床上，用手顶着小腹，这个姿势稍微可以缓解一点——我之前从别的地方看到的一句话“如果切辣椒辣到手指头了，那就用手抹一下眼睛，手就不辣了”为什么呢？因为眼睛更敏感，更痛了！所以要把肚子顶起，这种感觉会稍微降低绞痛，好受一点，不过这个姿势很难受，也有效果时间的。

    宿舍没有开灯，大概十分钟左右，就感觉瞌睡来了。很想睡觉，又很痛。有一种割裂的感觉，大脑的疲倦和小腹疼痛的叫嚣似乎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我自己的意识在拉扯间不断地做着短暂的梦。看过的视频记忆短暂出现在梦里，模糊中分不清眼睛睁开没有，脑袋里面一片混沌，世界忽大忽小，耳边是断断续续那首清新的小女孩；从山顶跳跃，一下又一下不间断地体验失重感……

    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睁开眼睛之后，看见手机的屏幕亮着，过了一分钟，两分钟，翻过几个身……好在六点半的时候，一切快要结束了。

    布洛芬的药效发挥作用，身体慢慢恢复我的掌控。我直接坐起来开始记录：妈的，下次一定提前吃药！难受死了。

    这句话——就是上面的这句话，是打在手机上的。

    我的——笔记本——那个平时随身带在身上的小本子——不见了。我一直手写它，开头的封面和结尾页都写了一句相同的话：“让欲望看看，谁才是身体的老大”。本来是用来激励自己自律的，结果被子宫狠狠地上了一课。

    我翻了翻袋子，连笔也不见了。我怕我是丢奶茶的时候，神志不清地顺手也把本子给丢掉了。真丢掉了也好，就怕是落在药房外面的椅子上，别人捡到看了。想想就丢人。

    封面正翻是三观和三爱两人一终身的内容，其中夹杂着一页是2023年9月3号的写出来给学校的请假条。

    背面反翻，里面的东西就多了。非常羞耻。第一页默写了卜算子李之仪的“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以及某某人的名字，李白的静夜思。去学校的计划，简略的课程安排表，2024-2025年的小目标，心理活动日记，关于人生态度和思考的自我问答，三国地图，断断续续的灵感，以及那些尽管是我写下的文字但如果我不看就想不起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个时候，走出电梯，我拿钥匙开门，摸到那个小本没在兜里，就意识到落下了！完了！当时立刻有一种把心丢了的感觉，是扔几百杯奥利奥奶茶都比不上的。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休息。

    还可以再写一个小本本，今天要是痛死在宿舍，明天的工资还拿不到了。不要因小失大！钱很重要，虽然说是有一些羞耻的话写在本子上，被人看见也还能接受，反正没人知道是谁把本子落下了，就算请假条上面有我的名字，也不一定是认识的人捡到。所以放宽心！

    现在要好好的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