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宝
厨房里，方秋莲蹲在地上削红薯皮，余贵琴眼睛红红地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看火，锅里熬着米油。
小孩现在还是不吃方秋莲的奶，这几天都是吃米油。
熬米油是很考验耐心的，至少得花上一个多小时。
先把小米淘洗一遍，水烧开后再放入小米，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熬，至少要熬半个小时以上。
然后点几滴油，转小火，不停地搅动锅里的粥，继续煮个十来分钟，关火，一锅金黄浓稠的米油就熬好了。
余贵琴给灶膛里添了一根柴，发了一会呆后，又叹了一口气。
哎！
方秋莲削两个红薯皮的功夫，已经数不清婆婆是叹了八次还是九次气。
“秋莲，你说活着怎么这么没劲呢。”
这话秋莲不知道怎么接，喃喃道：“没劲也得活着啊。”
“娟儿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大海以后可怎么办呀？”越说越难过，余贵琴埋头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方秋莲看着婆婆这样，心里也是难受的紧，结结巴巴地说:“大概，大概是娟儿前世里欠这孩子的债吧。”
外面鸡飞狗跳的院子突然安静下来，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的方秋莲，直觉不对劲，赶紧出去查看。
只见大儿子小渊两个脚丫子朝天，脑袋都要扎在水缸里了。
地上湿哒哒的，都可以养鱼了。
“要死咯，小渊你这是干什么呀。”
方秋莲拎着小渊的后领子从缸里提溜出来，二话不说先啪啪啪啪打屁股一顿，“不是跟你说过，不能玩水吗？”
小渊被打完屁股，小手还紧紧抓着水瓢，“娘，我没有玩水。”
方秋莲指着地上的水，吼： “那你在干什么？”
“奶奶说了，把脏东西抠掉，还能吃，我把脏水舀出来，缸里的水就还能喝。”小渊理直气壮地说。
秋莲瞟了水缸一眼，水面上飘着几根草屑，问：“缸里的水，怎么脏了？”
小渊老老实实回答：“鸡飞进去洗了个脚。”
秋莲又问：“鸡怎么会飞进去。”
小渊不说话了。
旁边的小博握着拳头兴奋地叫：“鸡，跑。”
“傻子。”小渊瘪瘪嘴。
然后小屁股又被她妈毒打了一顿。
……
余贵琴端着一小碗的米油进了正房，小渊捂着屁股跟在后面。
“哟，孩子醒了，这么乖，也不哭？”
“娘，弟弟本来就很乖。”谢颖轻轻摇着小包袱。
余贵琴看着小儿子熟练地抱着小包袱，很是惊奇。
这皮小子向来不待见小孩的，平时让他带一下小渊小博玩跟要他命的死。
这小孩怎么就入他的眼？
“乖啥乖了，你们一去上学，他就哭到现在，嗓子都哭哑了，还是哭着睡着的，一点都不省心，跟你一个样。”
余贵琴觉得自己的耳朵现在还回荡着小孩哇哇哇的哭声，心有余悸。
“我弟弟当然跟我一样了，弟弟就是很乖，是娘你和大嫂都不会哄弟弟，你看我一抱，弟弟就乖乖的。”
谢把怀里嘬着小嘴巴玩的小孩往前余贵琴跟前递了递。
余贵琴看到小孩就想到黄娟和谢大海，心里难受得紧，在厨房好不容易歇下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
她是个要强的，不习惯在孩子们面前落泪。
赶紧低下头，目光落在碗里的米油上，用勺子不停地搅着，好一会儿才出声道：
“正好，孩子醒了，等米油晾凉，我给他喂点。”
余贵琴搅了半天的米油，才从谢颖手里接过小包袱。
装着金黄浓稠米油的勺子一放到小孩嘴边，小孩马上吸吮起来。
谢颖看弟弟吃得欢，也很开心：“弟弟，多吃点，快点长大，哥哥带你去玩。”
小渊坐在谢和旁边看他写作业，听了这话也凑了上来，“小叔，你都愿意带弟弟去玩，都不带我。”
谢颖哈哈大笑起来，“小渊，你个傻蛋，这是你叔，不是你弟弟。”
小渊呆愣着，不太明白。
谢颖继续说：“我是你小叔，他也是你小叔，嗯？两个小叔？小小叔？”
谢颖迷糊了，不知道该怎么让小渊区别叫自己和弟弟。
小渊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博比他小，是他弟弟。
而这个小孩也比他小，却是他叔呢，两个小叔？小小叔？
谢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小渊该怎么称呼小弟弟。
突然福至心灵。
自己还不知道弟弟叫什么名字呢。
“娘，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余贵琴看着小孩吃完勺子里的米油，又舀一勺放到他的小嘴边，低声说：
“之前你大海叔说过，要是生男孩，就叫谢松，生女孩，就叫谢梅。
男孩要跟松树一样坚强挺拔，四季常青，女孩就跟梅花一样高雅、漂亮。”
“谢松，松树？”谢颖浓密的双眉微蹙，一副对这个名字不太满意的样子。
当然，现在谢颖看弟弟哪哪都是顶顶好的，再好的名字也配不上他弟弟。
好半天，他才扯着嗓子郑重其事说道：“松树，硬邦邦干巴巴的，弟弟软乎乎的，一点都不搭。”
小儿子撅个屁股，余贵琴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瞟了他一眼，问：
“那你想怎样？”
“弟弟软软的，乖乖的，是个小宝贝，就叫小宝，谢小宝。”
谢颖一点不谦虚，张口就给弟弟取了个他自认为好听、还配得上弟弟的名字。
谢和目瞪口呆，惊讶自己弟弟这么随意就给大海叔的儿子取了新名字，忍不住开口道：
“幺儿，这事你得问问大海叔同不同意呀，你也说了弟弟是大海叔的儿子啊。”
“小宝这么好听，大海叔肯定也同意，我现在就去问。”
谢颖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完就要下床去找谢大海。
谢和懵了，想到大海叔现在不吃不喝的，一副活死人的样子，怎么问？
余贵琴把勺子放回碗里，手疾眼快地按住说风就是雨的小儿子。
“幺儿，可不敢去，你大海叔现在难受着呢，你就别去添乱了，你想叫弟弟小宝就叫小宝吧，当个小名用。”
谢颖不太敢相信娘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坐在床边上有些纠结，犹豫着要不要找大海叔再确认一遍，把这个名字落实下来。
余贵琴赶紧给谢和使眼色。
谢和会意，眼珠子转了转，说：“小宝，小宝，好听好听，幺儿，你怎么这么会取名字。”
“嗯，小宝确实挺好听的，比狗啊蛋啊好听多了。”余贵琴附和道，还逗起了怀里的小孩：
“小宝，你小哥给你取的名字，喜不喜欢呀。”
“咿呀！”小孩张着小嘴巴等着投喂。
余贵琴把勺子又放回小孩嘴巴，看着小孩吸吮米油，转头对小儿子说，“幺儿，你看，小宝也喜欢这个名字，他都应了。”
谢颖终于满意了，神气地挺着小胸脯，朝着趴在床上玩手指的小渊喊：
“小渊，这是你小宝叔，快叫人。”
小渊：“……”
叔叔怎么比我还小？比小博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