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验尸真相(一)
午后,郡王府对外发了讣告。
很快,满城百姓皆知,世子妃命中不祥,遭受天谴,浑身长满了黑斑,更是在新婚次日,便克死了世子,罪孽深重!
原本萧寰的名声在乐安郡并不显,寻常百姓不知他的底细,或许还当他与郡王一般,都是顶天立地的将士。
但乐安郡官员却大多知道世子的德行,在外恭敬,私下里却没少数落过郡王妃溺爱世子,使得世子娇生惯养,贪色重欲,不堪大用。
萧寰在时没得过什么褒奖,这一遭横死,反而引起诸多惋惜,叫人念起他的好来。
他再不好,也是郡王膝下唯一的嫡子,地位稳固,聘柔宜县主为世子妃,也是在太后与少帝跟前挂上了名,能为乐安郡带来颇多益处。
可算盘打的好好地,益处还未见得,世子便在新婚头一日被世子妃克死!
这一桩消息落到乐安郡众官员眼里,不亚于晴天霹雳,不仅这门亲事结成了仇,眼下世子之位空悬,郡王膝下无嫡子,将来谁人镇守青石关?难道就此将兵权上缴给那少帝?
若真如此,乐安郡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被人一招空手套白狼了去!
衙门内气氛低沉,而街巷间不知是何人起头,讣告发出一个时辰后,突然广而流传起“天谴”一说,明着指摘赐婚之女柔宜县主命中不详,克亲克夫,暗着却是指摘赐婚之人违逆天道正统,适才受天谴。
“奸佞横行,血统不纯”八字夹杂在传言之中,轻易便在百姓当中传扬开来。
很快,街巷里关心的便不再是世子妃是死是活,面上黑斑如何可怖,而是少帝究竟是否先帝血脉。
……
衒机司卫很快收集了证据带回。
江春和看罢那些言辞,几乎要被气笑了。尤其是竟还有人为悼念惋惜世子,特为其赋诗,以此怀念世子故去前的风华。
她几次想张口反驳,到底念着死者为大,改口道:“这讣告谁人所写,未免太有失偏颇了吧?什么天谴不天谴的,县主过去在安国公府十八载都好好地,怎么世子在自家府中横死,却成了她的不是?”
说着,她眼尖瞥见那八个堪称大逆不道的字,声音蓦地小了,抬头打量了沈郅一眼,斟酌道:
“恩公,郡王瞧着不似这般……不明事理之人,是不是有人有意离间?”
她说罢,一旁的卢归山亦小心打量着沈郅的神情,这话他也想说,可以他的立场,他又不敢说。
沈郅似乎察觉到二人的视线,他抬眸扫去,江春和有些紧张,但仍立得挺直,反而是卢归山蔫哒哒地垂下脑袋,实在没眼看。
——或许就是这米粒大的胆子才叫少帝与太后信任吧。
“是与不是,口说无用,这篇讣告即便未经郡王的手,他亦难逃其咎。”沈郅说罢,将证据一应递到卢归山面前,冷声道:“摘些抄录回禀陛下,太后挂心柔宜县主,命人警醒些,莫要惊扰了太后。”
他的年岁分明小对方不少,却于无形间威慑十足,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卢归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交代完这桩事,沈郅的思绪又转回到萧寰身上,这篇讣告最大的疑点并非有失偏颇,而是用鬼神之说掩盖了萧寰死因。
不知怎的,他又想到那日兵营未曾现身的丁六,神色一凛,沉沉转向立在门外的樊楼。
“樊楼,你带人去将郡王府的仵作带来,切记动作快些,要活口。”
樊楼动作很快,待几人离开,江春和才察觉恩公这话的不对进来——什么叫要活口?除了活生生能说话的仵作,还能带回别的?
这份疑惑在两刻钟后,见到院内一个浑身染着血迹的仵作,以及几个被草席卷起的尸身后,得到了解答。
……
樊楼动作很快,江春和将将备好羹汤的食材,便听外头传来动静。
她放下瓷盅,双臂的护袖还未取下,就被眼前横七竖八的草席惊得愣住。
草席血迹斑斑,卷着几名中年男人,唯独被樊楼捆着的那个还睁着眼,只是断了一条腿,一身灰色衣裳几乎瞧不出原本的颜色,那红褐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
若非那些血迹早已干涸,尸身也裹了草席盖了麻布,江春和险些以为樊楼是灭口去了。
然而事实却是,那断了条腿的仵作还是樊楼救下的。
“大人,属下在五里外的山脚找到了这几人,还请大人恕罪,属下赶到时,仅剩一活口。”樊楼将那吓得神志不清的仵作扔在地上,只垂首向沈郅陈情。
“为防郡王府寻到痕迹,属下已将那几名府卫处理干净。”
“嗯,足够了。”沈郅瞧了瞧天色,又侧身打量了眼那仵作,眉心一片郁色,“那几人寻个地方葬了吧,这个活口,让他醒醒神。”
话落,樊楼便动身去后院提井水,江春和瞥了眼那神志不清的仵作,冲着沈郅唤了声“大人,我来吧!”
便转身回了后厨,端了一碗前天剩下的醒酒茶,舀了一勺糖加进去。那仵作瞧着浑身都没了力气,断腿定也还没来得及上药,若是一盆井水泼上身,倒是醒神了,估摸着人也得起热。
江春和多少猜到那几个仵作是被灭口所杀,好不容易留下一个活口,最好别再生出什么波折。
她动作很快,这一碗醒酒茶也颇有效果,一大碗糖水下肚,仵作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喘息,如同溺水的人终于被救上岸,见了周围许多人,下意识蜷缩起来求饶:
“你们是谁!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恰逢樊楼打回井水,见仵作已清醒,并无被人抢了“功劳”的情绪,仍面无表情上前,将蜷缩在地的仵作重新绑回院中那把椅子上。
在仵作畏惧瑟缩时,一道冷沉如玉的声音落入其耳中。
“此处乃衒机司别苑,世子之死牵涉重大,本官需你道出实情。若非本官派人救你,你的下场已和你几位同僚相同。”
循着声望去,那是一名身着绯红锦袍的阴郁青年。
“本官予你十息考虑,是道出实情留下一命,还是赴黄泉陪伴同僚。”
仵作盯着那绯红愣了片刻,便猛地反应过来,认出了此人的身份。他几乎不用多加思考,亦不用去看那几卷草席,只消想起之前满目的鲜血以及追杀,便浑身胆寒。
求生的本能使他将过去传言中可怖如修罗的存在,视作救命稻草,立刻嘶声道:
“我说,我说,求大人救命!”
“讣告有假,世子根本不是世子妃克死的,世子在二月廿六寅时前后,便已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