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妖
“是呀,我也认为芳兰姑娘当是不会有这些意思的,否则怎会请来做客?”
屏风后的影子盈盈起身,安佳期向前两步,而后足步停驻,只留给对方一张笼在月色下的侧颜,看不真切,影影绰绰,温柔却又冰冷。
“先前是我的丫头不懂事了些,怎能对芳兰姑娘动手呢?若叫姑娘受了委屈,同世子哭诉,竟只为着一碗安神汤之故闹得这般,世子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落到旁人耳中,说不得以为是郡王府对赐婚有所不满呢。”
“毕竟姑娘是世子的人,我亦要予几分薄面,你说,可是?”
随着安佳期的声音落地,芳兰一颗心也凄然落地。
她听出了这绵里藏针的威胁,这是警告自己,不许将此事告知世子爷,既有警告,那这所谓“做客”定不简单……
芳兰所料不错,说完这句,安佳期便领了丫鬟嬷嬷回到里屋,而她则是被那两名丫鬟扣在此处。
其中一名找了两块蒲团来扔在地上,冷面无情地将她从太师椅中扯出来,跪在蒲团上头。
“方才姑娘一直挣扎,想来是不爱坐这椅子凳子,我们县主体谅姑娘,既不爱坐,便换个法子用茶吧。”
另一名丫鬟很快捧来一只最大的茶碗,将茶水灌到碗口,抓住芳兰双手,高举至头顶,捧着满满的茶碗。
“茶水醒神,我们便在此伺候姑娘用茶,姑娘莫打瞌睡弄洒了,否则泼了一身,也没个衣裳叫姑娘换,料峭春寒的仔细着了风寒,这一路上可没大夫给姑娘煎药。”
……
侧间的动静隐约传入里屋,香檀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羞愧地伏跪在地。
“今日是奴婢冲动,差点连累了小姐您,还请小姐责罚。”
“好了,往日也是我院里规矩重,你没见识过这些,这回也算叫你吃个教训,下回做任何事前,都要动过脑子,可记住了?”
安佳期轻拧了一记她的耳朵,并未责罚,转而指了指另一只瓷盅与小瓷罐子。
“这又是什么?我只道你放不下心,做贼似的煎药去了,还有别的?”
“这是衒机司的小江大人准备的河祗粥!您不知道,衒机司还有一位女大人,今夜她替沈大人背宵夜,恰好奴婢寻到后厨……”
说到此处,香檀有些不好意思地卷了卷帕子,脸红道:“奴婢当时饿了,被这香味勾出了馋虫,叫人家小江大人听见了声,耐不住诱惑便蹭了一碗,没想到这粥鲜美异常,奴婢活到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喝的粥,比那烧鱼炖肉都香!”
“小江大人还替奴婢打了掩护,怕您空腹用药伤脾胃,才叫奴婢给您也盛了一盅,小姐您可要尝尝?”
“小江大人?”安佳期敏锐地捕捉出其中讯息,不仅是女子,且这位的年岁应当不大,沈大人那般手段酷烈之人,竟也会在衒机司留下这样的角色?
她想着,信手揭开了瓷盖儿,不过瞬息,她便被那温暖鲜香攫住了视线,顿了好一会,方从那暖融融的白雾中取出汤勺。
这一盅是未加茱萸粉的那锅,更加清淡香滑,即便安佳期此前一直身体不适,也难得有了用食的欲望。
她的动作比香檀慢得多,每一勺都细细品味一番,饶是如此,也比往日用膳的速度快了几分,且将这一盅河祗粥用完了。
待用完粥,安佳期对一旁的小瓷罐子无端生出些期待来,拧开后,里头是一颗颗沾了糖霜的糖渍梅子,清脆可爱。
她是不爱用甜食的,却没忍住连吃了三颗,满腹的温暖与清甜似是抚慰了她那颗灰蒙蒙的心。
安佳期握着那只瓷罐子,不禁喃喃低语:“想不到森严冷酷的衒机司中也会有这般朝朝如阳的人。”
……
次日。
离开侧间时,芳兰憔悴不已,一双眼熬得通红,发丝还沾着几缕茶渍,双腿跪得发软,浑身酸疼不已,却又因垫着厚实的蒲团,并没什么痕迹,无处告状。
待她回了屋子,月兰已梳妆打扮完毕,面色容光焕发,发上还簪着一支崭新的金钗,一看就知在世子爷那儿得了好处。
芳兰怨愤地瞧着她,仿佛能将她盯出个洞来。
“我一早回来就没见着你人,你昨夜……”月兰询问一二,话还未说完,就被怒冲冲打断。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都是世子爷的侍妾,你还想管我不成!”
月兰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抢白,不由得又仔细看了眼她如今的模样,对于她昨日的行踪也有了几分猜测,紧蹙的眉复又放下,眸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你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这路上不止有乐安郡王府,世子可护不住你。”
她的劝告不无道理,可如今芳兰听不得半句劝,不仅怨恨安佳期,也越发怨恨起月兰来。
这贱人一贯装的云淡风轻,温柔小意,不然昨夜怎么哄骗了世子只召她房里?说不准也哄了世子留她在府中……
芳兰越想越觉得人人都想害她,必须得想个法子哄得世子爷才是!
……
这边怨恨难消,安佳期确实难得睡了个安稳觉,醒来后见仪仗队尚未出发,便叫香檀立刻送了一份回礼去,顺便带去自己感激之言。
回礼不是什么昂贵物品,乃安佳期亲手绣的璎珞穗子,是为心意,并无不妥。
香檀来时,只一心找到小江大人,直到离开,都并不知晓衒机司的指挥使就在此间的书房处理书信,这一切尽悉被他看在眼里。
江春和自小做不来女红,对这枚大气简洁的络子十分喜爱,当即将其挂在腰间,与石绀青的劲装十分相配,清爽又美观。
“县主的手真巧。”她新奇地抚着络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轻叹一声,由衷感慨道:“这样温柔的姑娘,希望她的夫君能看到她的好,将来好好待她才是。”
闻言,沈郅将视线从书信上挪开,难得搭腔。
“只要陛下帝位稳固,乐安郡王该知道怎么做的。”
“这怎能混为一谈?”江春和不大赞同过,振振有词,“郡王爷是郡王爷,就算是世子的父亲,能管着他,可不能给县主幸福啊。”
幸福二字令沈郅颇感无趣,只当江春和还是小孩心性,世家与手握兵权的藩王联姻,为的是结盟,是地位稳固,幸福是其中最不值一提的。
不过他到底没与她多言。
想来……不管她是否那个身份,该都不会那样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