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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初至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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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马车来到洛京城。

    靠近洛京,宋嘉吃不停说不停的嘴巴也渐渐停了下来,江春和只以为她是累了,并未多想,目光专注地看向看见不远处硕大巍峨的洛京二字。

    从前阿爹与娘亲从未同她说过恩公的身世,而这一路上,她听到了许多与恩公有关的传闻,方才知晓,原来恩公就是大将军沈良玉之子。

    ……

    数十年前,太祖挥兵北上,历经八年终结了南北之争,自此南北一统,大楚立朝。

    沈氏一族便是开国功臣之一,世代镇守大楚河山。直到十七年前,鞑靼联合东胡多部进攻幽州,彼时先仁康太子亲征,沈良玉为主帅,却因军饷运送不及时,导致战资奇缺,大军在没有任何军粮的情况下苦守半年,最终与敌军两败俱伤,惨死铁岭南。先延康帝恐藩王趁机起事,大楚腹背受敌,选择和谈,幽州十三郡不得已割让了六郡。

    直到如今,铁岭以北,仍有三郡被鞑靼占据,而那被夺回的燕山、云中、顺辽郡,却是沈郅恶名远扬的起点。

    只因七年前,沈郅从东胡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为他的爹娘,为沈家将讨回公道,而是投身霍亦年麾下。

    霍亦年乃霍家收养的嗣子,与沈郅生母为姐弟,原本外甥投身舅舅麾下并无不可,可霍亦年却并非是什么“好舅舅”,而是乱臣贼子,是沈郅的仇人。

    幽州的惨败源于震惊朝野的贪墨案,可霍亦年却要为贪墨案主犯杨尚书翻案,百般阻挠行刑,与杨氏长女结亲的先二皇子更是趁机谋朝篡位,引发兵变,害先延康帝葬身火海。

    种种恶行,无不让人怀疑霍亦年的用心。其后他不仅没有襄助霍夫人,在霍夫人自尽后,又逼迫沈郅前往东胡做质子,几乎坐实了他谋害沈将军的嫌疑。

    饶是如此,彼时朝廷大乱,沈将军死后,兵权四散,唯有霍亦年领西南军回朝,控制了洛京,一时之间无人能与之抗衡,只能眼睁睁看着霍亦年推举才几个月大的先仁康太子独子登基,以宰辅之名摄政,追封先仁康太子为仁康皇帝。

    朝臣都盼着沈郅回到大楚后,继承沈将军遗志,辅佐少帝,将江山社稷从霍贼手里夺回!可他回朝后直接投身霍相麾下。

    沈良玉之子,却沦为霍贼手中的一把刀,朝野上下无不震惊,继而觉得屈辱恼怒,痛斥其认贼作父,有辱沈家门楣!对他连夺三郡这等胜仗也没有什么喜悦。

    这些军功都是为霍相搏的,收复的失地安插的是霍相的人,重整的边军也成了霍相的兵马,沈郅从始至终都没挂上沈家军旗,没为沈家将声张半个字。且手段酷烈残忍,不留活口不受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如炼狱般,令人闻风丧胆,与霍亦年这些年的手段如出一辙。

    就连其长姐沈微难产而亡,也被传作是被沈郅种种恶行克死。

    朝中诸人并非全然信鬼神之说,然大多都视沈郅为敌,是以当少帝效仿前朝南楚重建衒机司,又提拔沈郅为衒机司指挥使时,朝中有大半反对之声,直到如今,反对之声仍未消停。

    ……

    想到这些传闻,江春和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可她也是当初被卷入燕山郡的一员,燕山郡的百姓并没有视恩公为奸佞。

    “唉——”

    “唉……”

    叹息声刚落,身旁几乎同时响起另一道更惆怅的叹息。

    江春和扭过脸,正对上宋嘉苦巴巴的脸。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城墙巍峨肃穆,好像一座巨大的笼子?等我进了这笼子,可能就飞不出来了。”

    “啊?江春和感觉自己又听不明白宋姑娘的话了,但转念一想,可能世家的规矩多,她看得出来,宋姑娘向往自由,或许是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是旁人的私事,她不便多问,两人就在城门口分别。

    宋嘉十分不舍,从匣子里取出一封昨日写好的信笺塞进江春和手里。

    “这里有我的信物与地址,等你找到住所,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呀,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信笺微微一沉,江春和摸了摸,似乎是一块玉珏。

    她笑眯眯道了声好,宋嘉姑娘是个有趣的人,可惜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信物,只得先将信笺收好,挥手暂别。

    待江春和的身影走远,胡妈妈立刻冷下脸,严厉的眉目盯着宋嘉,觉得自己这些时日还是没能将二小姐教导好。

    她是姨娘的陪嫁,原本就是留给宋嘉的教养嬷嬷,可惜四年前姨娘娘家接二小姐回青州小住时,夫人使计将她暂扣下,使得她没能陪二小姐一块儿回去,还是此次大人命人接二小姐回来,她才与二小姐重逢。

    没人教导,骤一回到宋家,二小姐或许还是打心眼里有几分自卑。

    思及此,胡妈妈肃声叮嘱道:“二小姐,此举不合规矩。您虽是庶出,可也有宋家正经的小姐,此番回京,是大人的意思。

    大人定是要为您在洛京寻一门好亲事,即便是夫人也不容置喙,您若是与这样一个小厨娘交际往来,岂不是堕了脸面?”

    宋嘉未如此前一般听话,亦眉目微冷,自从来了这里,她憋闷很久,也因为怕暴露一直听话,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性格相合的朋友,说什么也要坚持。

    “我知胡妈妈好意,可胡妈妈此话未免有失偏颇,宋家门风清正,父亲在朝为官亦是爱民如子,岂能因对方身份寻常便避如洪水?”

    她有意模糊话题,不待胡妈妈回答,便又道:“再说我只是给了她信物,待她安定后,照拂她一二罢了,即便是嫡姐,也没有不能照拂他人的规矩吧?”

    胡妈妈一心想让二小姐比肩大小姐,这一番偷换概念果然说服了她,顿时没了话说。

    ……

    江春和不知胡妈妈一门心思阻止宋嘉与自己相交,分别后,便牵着已洗刷干净的小毛驴走进城。

    托宋嘉姑娘的福,她并未用到自己的路证,否则还要在左三门那里排许久的队,等兵马司的守卫例循检查。

    洛京与江阳县完全不一样,洛京城极大,街巷人声鼎沸,商贾云集,到处都是红墙白瓦,鳞次栉比的高大屋檐。十里长街十分繁华,就算天黑下来,也是华灯璀璨。

    这一日下来,看花了江春和的眼,只得先租了一间客栈暂住。

    这之后,她又折腾了七日,在客栈老板娘的帮助下,她才总算找到一家靠谱牙行,在北街租了间小屋。

    至于为何折腾了七日,实在是因她这张脸瞧着太有欺骗性,不少牙行都欺她年幼,想占她便宜。

    江春和原本是想直接亮拳头的,但那客栈老板娘吃了两顿她的手艺,从她那儿学了一招,自觉亏欠,知道这事后,便托了熟人,好生给她挑了一处地段还算不错的。

    小屋只有两间,并一个破破烂烂的前院,但就是这般,只租一年,也几乎掏空了江春和的积蓄。

    又花了两天功夫打扫布置好小宅,江春和蹲在家门口,看着仅剩的几两银子,又抬头望了望不着边际的洛京城,发出一声没钱的叹息,琢磨着摆摊赚钱养活自己。

    洛京城太大了,从她进城伊始,都还没走出北街呢。

    听说官府衙门都设在东南一片,在她找到恩公前,可不能因为没钱而饿死。

    她租住的地方虽在北街尾,却不算太偏,往前走一炷香就是北街四巷口,商铺众多,沿路有不少流动摊贩。

    江春和从宅子搜罗出一辆板车,倒是比她在江阳县老家那个板车更宽敞,拾掇拾掇,就能出去摆摊了。

    就在她收拾好小摊车之时,宋嘉的回信也恰好送来。

    回信洋洋洒洒写了一大串,先是恭喜江春和找到住所,而后便是满满的对她以及她所做美食的思念,最后是不能立刻见面的憋闷。

    宋氏规矩严,宋嘉归家不久,想要出门还得等几日。

    江春和倒是不介意这些,她仔细瞅着回信,和她去信一样,没有咬文嚼字,通篇下来,她都认得。

    她的目光落到末尾那几行,原来宋嘉姑娘是宋大学士的女儿。

    “大学士,是什么官来着?不知和恩公比起来谁的官更大?”江春和嘀嘀咕咕得收了信,决定等下次与宋嘉姑娘见面时,再问问她认不认识恩公。

    ……

    是夜,城南沈府。

    空寂已久的东苑烛火微明,管家林叔似有所觉,避开丫鬟小厮,独自来到东苑。

    东苑原是大小姐的住所,自七年前大小姐难产而亡,除了他与老妻,公子以外,不许任何人踏足。

    是因再过几日便是表小姐容瑜的生辰,容国公府一早便送了请帖来,他才派人往衒机司告知公子。

    但林叔心里清楚,公子不会应邀前去,尽管容国公府颇有微词,公子仍只是每年备一份生辰礼,由他代为前往。

    只是今日……

    林叔看着桌上两只红木匣子,不解地看向沈郅。

    “公子,这是?”

    “阿姐的礼物。”沈郅嗓音微哑,抬手将较小的那只匣子往前推了推,低垂的眼睫遮了双眸,半张脸掩在阴影中,教人看不清神情。

    “原是父亲为阿姐准备的,该物归原主,那日奉在堂下吧。”

    匣子里是一双玲珑玉葫芦,当年沈良玉出征时,沈微生辰将至,他便在路上为长女挑选了一双玉葫芦,本打算得胜归来后补给长女,最终却与玉葫芦一同长眠幽州。

    沈郅当年随沈良玉一同前往幽州,亦知道这个玉葫芦的存在。回到大楚后,他便想找到它们还给阿姐。

    可惜,他太慢了,没能如约将它们带给阿姐。

    林叔恍然间意识到什么,看着匣子里两只玉葫芦,他眼眶发涩,忍不住劝道:“公子……这不是您的错,您千辛万苦寻回来,不若留着做个念想吧。”

    “不必。”

    沈郅起身离开,绯红长袍在烛光下翻滚,又恢复往日衒机司指挥使惯有的冷厉,仿佛先前那一缕晦涩只是错觉。

    “我不需要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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