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又见恩公
李家几近灭门的惨案很快从宝鸡县传到临县。
听说凶手手段极其残忍,不为钱财,只为害命。
李家上下连同家中小厮丫鬟都没逃脱,皆被割喉放血而亡。那血气冲天,离近的几户人家夜里都吓得做噩梦。
李文盛那日刚好到江阳县相看,回去时天色已晚,侥幸逃过一劫,但此景于他而言,恐怕比死了更难受;
李老夫人惊厥过度昏迷,凶手许是觉得对方已死,便没再对她动手。
县令本想等李老夫人醒后询问一番,可李老夫人却自此中风,口不能言,只得作罢。
江春和与花婶子等之前与李文盛有过接触的人皆被传唤询问,可接连几日过去,那沿着雨水蔓延的血迹都已干透,县衙也没能抓到凶手。
广陵郡一贯太平,平时凶案都少,这等骇人听闻的惨案更是闻所未闻。
一时间周遭百姓如临大敌,生怕自家也遭了殃,不等天黑就纷纷紧闭门窗,街巷冷清不少。
有间小饭馆的生意也跟着减少,但江春和没太在意这个。
好歹与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对方只是个读书人,平白遭此噩耗,也不知将来要如何呢。
前几日宝鸡县令也派捕快找自己询问过,她实在想不通,李家那样的书香门第,也会与人结仇吗?
江春和有些心不在焉。
不仅是她,张婶娘比她还要恍惚,这几日早晚皆要拜佛。
分明前几日还见过面,要相看说亲的人家,转眼就成了一抔黄土,若是小禾那时已经定了亲,该不会也要……
张婶娘被吓得一颤,经此一事,今年内她是不敢再给小禾说亲了,生怕有个好歹。
嫁人虽然重要,也比不过小命啊!
“小禾啊,还是婶娘着急了,婶娘这几日心神不宁,要不是你有主意,可差点害了你啊!”
江春和没想到张婶娘反应这么大,虽说不催婚了是好事,真吓着了也不好。
“我这不是没事么,婶娘别担心。“她主动把自己的圆脸蛋递过去,娇憨的蹭了蹭,卖乖道:
“今儿我们早些回去,婶娘帮我收拾板车好不好?”
张婶娘这会子哪儿有不应,一看她这团孩子气的脸,疼爱的紧,立刻收起恍惚,忙活去了。
江春和给张婶娘吃了颗定心丸,自己就去后厨备菜。
黄昏前,陈员外府上小厮应约前来买晚膳,她将炒好的山家三脆并炉焙鸡装进食盒。
小厮嗅着浓香,兴高采烈地掏钱,可就在这时,街巷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商贩的惊呼声被马蹄打乱,不知是谁认出了马上那些人的服饰,惊得四下逃窜。
“天呐,是衒机司,衒机司来人了!”
“衒机司怎么会来我们这儿小地方?难不成是因为先前李家灭门惨案?”
“别看了,当心一会连你一起抓走,快走快走!”
江春和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突起的乱象,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把食盒塞给小厮,就见那几个身着玄色锦袍,衣绣鹰纹,腰挎长剑的人行至门前。
小厮吓得一溜烟跑了,卢归山瞥了眼那小厮手里的食盒,似乎还能闻到诱人的肉香。
他又看向门口似乎是吓呆了的小姑娘,将脸一板,掏出自己的佥事令牌:
“衒机司查案,奉命捉涉事人等审讯,若有违者杖三十!”
从后院匆匆赶来的张婶娘正巧听见这话,当即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卢归山顺势指了指,吩咐道:“将张家几人也一并带往县牢。”
“婶娘!”
江春和赶紧捞住张婶娘,掐着她的人中,虽然不知衒机司为何突然来此,可他们瞧着来势汹汹,此时还是别硬碰硬的好。
……
等她们被捉入县衙大牢,这才发现花婶子,以及之前李文盛买过笔墨书本的掌柜们也被关了。
花婶子现在是悔得恨不能此生都不碰媒婆这一行了,意外年年有,可这么大一个意外落到自个儿头上,她是真怕啊!
张嫂子性子温和,一边抖着,一边揽着江春和,本想安慰几句,在这昏暗阴冷,哀声不断的牢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江阳县虽远离洛京,却也听说过衒机司的“凶名”。
据闻衒机司所过之处,抄家问斩不计其数,被那些人扫上一眼,都得扒下一层皮。
“这可怎么办?不会抓进来就不放我们出去了吧!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和凶手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众人惊慌不已,对比之下,年纪最小的江春和反而显得平静许多。
她拉过张婶娘,悄声与她和张嫂子道:“婶娘,嫂子,没事的!许是因为我们之前与李公子有所接触,现在案子由衒机司查,所以又找我们来问问。”
想了想,她又压低了声:“若真有什么,我也会顶在前头的。”
反正前几日,是她和李公子单独待过一炷香功夫,还“恐吓”过人家呢,就算有嫌疑,也是她的最大,婶娘一家没事的。
张婶娘哪能应,可不待她们再说,就有穿着鹰纹锦袍的千户上前,面容冷肃得带走一个个人出去审讯。
牢房很快只剩下一个江春和,她有些紧张,捏着手掌等待传唤。
忽然间,身侧的烛火猛地一跳,一个衣袍绣有狼纹的人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
江春和被吓了一跳,心说这人怎么跟幽灵似的,一点脚步声都没。
而她对面的人确实如同幽灵,面无表情,一举一动刻板冷硬,唯有在看到烛光下那张脸时,这人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出来。”
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落到江春和耳中,她点点头,露出乖巧老实的脸色,举着手上的镣铐跟过去。
江春和长了十四年,从没进过牢狱,但她留意着周围,总觉得自己似乎与张婶娘她们去的不是一条道。
果然,她被带到一处稍显开阔的牢房外,那墙壁上挂满了刀剑铁棒,烛火旺盛,却遮不住满地的阴森。
江阳县的王县令站在一人身旁,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紧张,额上一茬一茬冒出冷汗。
而唯一坐着的那人身形清瘦,一张脸隐在明灭烛光下,着一身曙红锦袍,袍角铺开,露出其中狰狞的蟒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就让人感到危险与窒息,仿佛被扼住了咽喉,无力反抗。
王县令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儿了,鼓起勇气小声提醒了句:
“沈,沈大人,这就是那个有间小饭馆的江掌柜。”
话落,两侧白蜡微颤,椅中那人微微抬头,一张如画如月的容色自烛光中露出来。
只是那张出尘清绝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面庞瘦削,潋滟的凤眸寂静无痕,像是装了一潭死水,映着苍白阴冷的神色,如同索命的阎罗。
江春和本该是害怕的。
在来的路上,其实她就很紧张了,掌心全是被自己捏出的汗。
可是,看到这个阎罗的脸后,她心里的恐惧却在瞬间烟消云散。
——恩公!
这是在幽州时候,救了她与阿爹性命的恩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