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争分夺秒(二)
江春和到嘴的怒骂被卢归山这一声拜见囫囵打了回去。
她瞧了瞧恰好挡在自己身前的樊楼,及时住了嘴,躲在石柱后,担忧地望着前头。
郡王瞧着面色沉沉,十分不快,一马当先立在府卫身前,逼得卢归山不敢直视。
来此之前,萧诚正在头疼那小子之事,本就烦心,又听妻子哭着前来告状,说是衒机司扣住了寻芳楼那害死寰儿的舞姬,更是添了三把火,对沈郅十足不满,当即便来此要个说法!
“怎么只有卢佥事在此,为何不见你们沈大人?”萧诚久居高位,又是沙场里练出来的老将,一身威严自不必说,只一声质问,便教卢归山满头大汗,应付不来。
见对方答不上来,萧诚便更笃定了沈郅这是想“趁人之危”,借机拿捏郡王府,面色越发冷硬:“此乃本王家事,衒机司莫要管的太宽了!来人,给本王进去捉拿嫌犯!”
不远处躲着的江春和闻言,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生怕好不容易拿到的物证就这么被毁了去,脑中迅速天人交战着,是否要现在就将事实告诉郡王。
若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郡王连同整个郡王府都会失了面子,于县主并没什么好处,可若是不说……岂不白忙活?
就在江春和焦急之时,一道熟悉的冷沉之声打破了剑拔弩张之势。
“什么嫌犯还需郡王亲自来捉?”
沈郅一袭便装,面上似笑非笑,信步自人群后走出。
他所过之处,府卫皆不自觉让开身位,直至他走到郡王面前。
十数步之间,沈郅迅速扫了周遭一记,当发现石柱后拼命向他使眼色的江春和时,蓦地顿了顿,便见她比着口型道——恩公,那些物证属实,我们已推断出世子完整的死因!
须臾之间,他便改了原先的计划,一双墨瞳闪烁着摄人幽光,径直对上萧诚。
“更何况,衒机司向来只问朝中事,郡王何不听本官一言,再论、家、朝。”
萧诚对沈郅一直是既佩服又警惕得,先前听了妻子那一席话,自觉是衒机司挑衅了郡王府的颜面,怒上心头。
如今见他如此把握有加,心中的天平便又动摇了起来。
沈郅早已布好了网,见对方欲要咬钩,遂信手一指,将人带向不远处,避开了人群,方意味深长道:
“郡王想必是听了些传话,便生出误会。衒机司确实留下了那所谓的嫌犯,却并非扣下,实在是不巧,副指挥使出行时,偶遇了一位正被追杀的仵作,那仵作逃命心切,声称自己乃郡王府下衙门之人,适才被安置在此处。”
话音未落,萧诚的面色便已然变了,沈郅见状,便先让卢归山将人带来,又抛出一饵。
“若郡王认为本官不该询问那仵作原委,本官愿给郡王一个说法,只不过那仵作之言实在叫人惊讶,本官听后,深觉此事另有蹊跷,不得不捉来寻芳楼另两名嫌犯问责。其中一名嫌犯保有物证,经由仵作再验,已确切推断出世子的死因。”
“明日世子便要下葬,郡王难道不想知道究竟吗?还是由着世子,世子妃,乃至于郡王府皆被蒙在鼓里?”
萧诚尚不清楚沈郅这话中深意,只是听到寻芳楼,眉头便骤然拧紧,眼中压抑着恨其不争与自责愧疚。他只知那日寰儿任性妄为,却还不知他任性到此等地步?
沈郅任由他胡思乱想,并未再出声。直到卢归山领着瘸腿的仵作来,方又唤了一声,让他的视线转移过去。
“郡王!下官当日所言句句属实,不敢造次,求郡王饶命啊!”
仵作见了府卫与郡王,就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人一般,顾不得断腿,扑通跪下便连声求饶。
如此模样,不必沈郅“挑拨”,萧诚都要如芒在背,连忙让心腹将仵作扶起。
瞧着伤痕累累,断了条腿的仵作,他心中起伏难平,这才明白过来,是婉娘欺骗了自己!当日自己只是想知道寰儿的死因,可婉娘,婉娘她这是想要杀人灭口啊!
眼见鱼已上钩,沈郅这才屏退了卢归山,趁势提起安佳期之事。
“除此之外,本官以为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世子妃之毒。或许乐安郡的大夫有所不知,令世子妃昏迷不醒且生出黑斑之毒,并非中原之物,乃是来自东胡的巫毒。即便世子未曾因他因而死,亦难逃此劫。”
“沈大人,东胡巫毒非同小可,若无凭据,你可莫要乱说!”萧诚哪里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焦头烂额,怎会牵涉到东胡?
自从十七年前幽州战败,东胡与鞑靼便是朝廷的心头大患,一旦与之牵涉,于郡王府而言,那可是灭顶之灾!
面对萧诚的反问,沈郅但笑置之,并未生恼。
可他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性之人,虽笑着,那双阴沉的墨瞳却像蛰伏待出的毒蛇,适时地给予重击。
“此毒叫作春风醉,以虫为毒,香灰为介,阴阳交合之际,毒虫由阴渡阳,吸食女子的血气,将毒液灌入男子四肢百骸,不消三个时辰,便可使人爆体而亡。
而引出这毒虫的媒介,乃东胡特质的香灰,不知郡王可记得郡王妃要捉拿的那名叫做月兰的侍妾?听闻世子成婚前,正是她极力向郡王妃献香,而今已然畏罪自裁。”
闻言,萧诚内心大震。
人人皆知沈郅曾往东胡为质,东胡之巫毒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萧诚倒是不曾怀疑春风醉的真伪,只是越听这些自己所不知的“家务事”心中越乱,当即看向管家求证!
管家自然知晓郡王妃要杀月兰偿命之事,也有意听命隐瞒郡王,毕竟从前都是这么来的。却不知这月兰竟然还有如此可疑的身份!
可月兰献香是真,如今不仅香料被郡王妃毁了,人也畏罪自尽,简直是有嘴都说不行啊!
这下管家是又惊又怕,急的面色煞白,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口。
如此反应,萧诚几乎不用再问。
他眼前一黑,气血翻涌,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这么多年来,他忙于青石关于乐安郡百姓的衣食住行,顾不上府里,而他爱重婉娘,将府中庶务交由婉娘后,便再不插手,全由她做主,竟养成了如今她如此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