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争分夺秒（一）
“卢大人，樊大人，可否打开这木箱，再将仵作请来。”
江春和反应迅捷，立刻向场中唯二能做主的询问。
卢归山反应慢一些，闻言尚在思索是否可行，而樊楼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扭头开启了木箱，又快步将休息中的仵作扛了过来。
因他唯听沈郅之命，根本不曾考虑此举是否合规。
这番举动令江春和忍不住侧目，她一时心头复杂，不知这樊楼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又听霍相的，又听恩公的……
卢归山倒是想说一句等沈大人回来再做决断。
并非是他不信任江春和，而是他与樊楼天生的对立，无论如何都不能信任对方。加之怕这一折腾，沈大人回来会怪罪于江春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别苑外便有脚步声逼近。
“我等奉郡王妃之命捉拿寻芳楼要犯，还请沈大人莫要与我等为难！”
郡王府府卫的动作比预想中来的还要快，这会子他们并不知沈郅不在别苑内，只敢迂回着叫衒机司放人。
但衒机司众人心中有数，沈大人不在，他们必须得有人出面应付。
卢归山左右瞧了瞧，重重叹息一声。他既不放心樊楼在此，又清楚这是个八棍子打不出闷屁的闷葫芦，只得叮嘱江春和小心，重整了面色，领人出去与府卫们周旋。
这小心指的什么人，众人心照不宣，
江春和确实不信任樊楼，但她相信沈郅的决断。
既然恩公命樊楼在此，那定是算好了他不会在此坏事。
更何况时间紧迫，她也没心思多想，趁着卢大人周旋的功夫，立刻查看带回来的物证。
木箱中留下的物证并不多，除去那夜所用的酒盏茶具，只剩些许糕点瓜果，其中最重要的，还当属萧寰所用的“酒”。
能搜出这些，也多亏那听翠居早被萧寰一人包揽。
自他出事后，花娘担惊受怕，原是想将东西都扔了，不留痕迹，以免被郡王府捉拿问责。
但青兰想的多些，心知那日知晓世子行踪的还有两名长随，恐怕早晚都会被供出来，万一物证全无，到时才是真有嘴说不清，便偷偷将那酒与糕点藏在了听翠居角落，适才被樊楼搜了出来。
整理了物证后，江春和将药酒交给仵作，自己则验起那几碟子糕点来。
药理她所知不多，但论起食材之间的相生相冲，她也是个中好手。
方才途中匆忙，糕点虽碎了些，不过江春和仍是迅速辨认出这几道——蜜煎樱桃，酥独黄，荷叶凉糕，杏仁酥。
向仵作借了根银针逐一检验后，银针未有变化，说明这些食材并未被人动过手脚。
江春和仔细分辨了一番，蜜煎樱桃已有些腐坏，便暂且放置一旁，转而问道：
“青兰姑娘，这几碟糕点，那夜世子可都用过？用了多少？”
冷不丁被点名问话，青兰心下一紧，她努力回想着那夜之事，可那会子她与世子本就是寻欢作乐，除了那药酒的用量她记着，旁的一概只记个大概。
这厢她越想记起，却反而不得其宗，畏惧又无助的瞧着江春和，羞愧道：“江姑娘，我记着那夜世子是用了些糕点的，但具体用了哪些，我……我实在想不起了。”
青兰泫然欲泣地说着，这副美人垂泪的模样原本是很惹人怜惜的，她也不堕寻芳楼第一美的头衔，只不过此时她身旁皆是冷面判官，谁也不吃这一套。
江春和有些失望，但此时追究并无意义。既然无毒，她干脆取来银筷，在每样糕点上都取了一小块来试。
此举不禁让众人眼皮直跳。
衒机司的司卫们不由得对她高看一眼，就连青兰与花娘都震惊地忘了哭泣。
原本司卫们也都十分喜欢江姑娘，毕竟她厨艺了得，有本事。但这一回她的果决与胆识，却教众人不再仅仅视她为厨娘，而是衒机司真正的一份子。
江春和全心投入其中，并未注意身旁视线的变化，片刻后，她微拧着眉放下银筷，缓缓道：“荷叶凉糕中的木薯粉有些夹生。”
闻言，众人的视线便都齐刷刷落在那凉糕上。
“生木薯粉虽不是什么毒物，若食用多了，许是有头晕呕吐之症，严重些还会引发哮症。”江春和一边说着，一边又指了指一旁的杏仁酥，“这杏仁微涩发苦，若食用较少，倒是无碍，但若是用的多了，加之木薯粉，极有可能令人浑身发痒生出斑疹，或是窒息。”
“是了，是了！”
这一番分析恰好补足了仵作先前推断的缺失，他激动地应和着，抚掌朗声道：“怨不得那日我等验尸时，世子身上会出现哪些斑疹，姑娘此推断，正与世子死因相吻合！”
“这药酒中同时加入了蛤蚧，鹿鞭与鹿茸，这些本是补物，于人无害，可骤然用了太多大补之物，会令人的精神与身体极度亢奋。
世子本就体虚火盛，过量饮用，则致身体亏空，气闷衰竭。如此之下，又使用了了夹生的木薯粉，用了杏仁酥，几样相冲，阴阳交合之际，极盛而衰，才导致呼吸衰竭，窒息而亡，继而身上长出斑疹来！”
仵作举着那瓶药酒说着，眼中闪烁着泪光。
原来他与同僚们并未验错，世子便是因这荒诞之因暴毙；可就是如此荒诞之因，害得同僚丢了性命，唯有他侥幸逃生……
同僚们，冤呐！
仵作唏嘘不已，悲叹时，却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后，尤其他提到阴阳交合四字时，那目光尤为冷意森森，吓得他噤了声，腿一软又跌坐回去，止住了哭叹。
江春和亦对仵作的遭遇十分唏嘘，见状便以为他是经历了生死劫难，又负着伤在忙活，情绪激荡之下失了力气，便请他先去一旁歇息。
如今她们这边也算人证物证俱在，不怕与郡王府对峙了。
外头的争执仍未停歇，江春和深吸了口气，立刻赶去外头告知卢大人。
她一动身，樊楼亦跟在其后，待到正门时，却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江春和被这一拦一推，险些撞上一旁的石柱。
饶是她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怒从心起，扭头便剜了樊楼一眼：“你——”
“下官拜见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