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家
“是我。”狄墨铮对她点了点头。
柳姨手忙脚乱地帮狄墨铮脱下外套，又不知道从哪儿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喝点水，喝点水。”她笑着说。
“我爸妈他们俩……”
“坐！坐！自己找地方坐不用客气！”柳姨拽着他到桌子前，“上城都变了样儿了，你爸妈他们还在那儿住着呢……哎！你姐也回家了，前几天我还看见她，都成一个大姑娘了！”
狄墨铮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看着眼前的柳姨眉飞色舞地讲着。
“柳姨，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柳姨一直都这么热情，一聊起天来絮叨个没完，狄墨铮趁着她喝水的间隙才说上话。
“噢噢！你看我这脑袋，你都几年没回来了，应该先回家！”柳姨一拍脑袋，“顺着这边走，有两条小路，走两边没有房子的那条，走过去就是之前你们小时候滑冰的那条小河，到那儿基本上就没变过了，隔着老远儿就能看到你们家。”
狄墨铮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水。
“都瘦了，你饿不饿？姨带你吃口饭去！”柳姨一拍桌子，吓了他一跳。
还没缓过神来，就见柳姨自顾自地收拾起来，没一会儿就把屋子的窗户锁好，一些小的工具都归拢得整整齐齐。
“柳姨，我先走了。”他站起身，匆匆留下一句话就要离开。
“哎！我马上收拾完了！姨带你吃饭去！”柳姨还在收拾，听见狄墨铮的话她直起腰来，还用手捶了捶背。
“不用了！真不用，我下次再来！”狄墨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这孩子！是想家了吧！”柳姨看着他的背影，搓了搓手指，将两人喝水的杯子收拾好。
……
狄墨铮慢慢地走着，越走越安静，周遭的人声逐渐少了起来。还没走多远，他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水边还有传来很多嘹亮的蛙叫。
顺着蛙声的来源看去，是一条细细的河，河水很干净，哪怕在夜晚都泛着深蓝色。
艾穆卢斯有很多这样的河，雨水积在纽沃尔德树干的缝隙之间，随着重力慢慢顺下，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河流。
河的对岸，有一户人家，远远看去就像是深林中的萤火虫一样，微弱的亮光在黑夜里很显眼。
狄墨铮的眼眶慢慢地湿润了，那里就是他的家，和他记忆中别无二致。
一时间他呆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回到家里，既忍耐着冲回家里的冲动，又压抑着想要不声不响离开的想法。
河水叮铃脆响，涓涓汨汨，远处的灯火开了又关，晚风刮来一丝温润的水汽，扑打在狄墨铮的脸上。
他缓慢地迈开步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返回。
……
“爸，我……”
“没事儿……不怪你。天赋这玩意儿，要怪也是怪你爹，没给你遗传个好能力。”
“妈……”
“哎哟！饿了吧？家里也没啥吃的了，给你点钱你出去吃吧！”
……
狄墨铮迈开的步子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低，直到完全地站在原地。
一幕幕画面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散，哪怕他尽力不去想，河边的风也会将他的思绪拽回到家门前。
眼泪夺眶而出，他抹了一把脸，又转身跑回河沿。
他想要再看一眼远处微弱的灯光，可等到他跑到河边再看过去，只有黑夜和繁星映入眼帘而已。
没有光亮，家也会迷失在黑夜里。
他一点一点地摸索过去，一步就踩进了水里，河水没有多深，最深的地方才只是没过了他的腰。
爬上岸后，他的半身都湿透了，裤脚哗哗地往地上流水，跑过的地方都被留下一个小小的水坑。
很沉，他咬着牙继续往黑夜深处跑。
入眼是一片稻田，稻草才比膝盖高出一点，狄墨铮踩在田里，草叶蹭着他的衣服沙沙作响，夜色中渐渐出现一个房屋的轮廓。
慢慢地，他身边的稻子少了起来。
在他视野里，房子边上的篱笆逐渐清晰，歪七扭八，很多地方都用木板再次钉好，但仍然能看出并不是很稳固。
他想要大声喊，又怕晚上的大喊太吵，几次张嘴，他的喉咙似乎忘记了怎么发音，只有咿呀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来。
他像是被风吹来的人一样，越靠近房子，脚步声轻得像是要飘起来。
灯光突然亮了，狄墨铮一愣，被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走。
“谁！”一个有些发福的妇女手里提着木棍走了出来。
屋里的人似乎也被吓到，脚步声急促地起，甚至还有一声什么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传进狄墨铮的耳朵。
妇女看见了他，两人隔着篱笆四目相对。她身后迅速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正穿着睡衣、满脸凶狠的年轻女人。
“谁来了？”男人的语气有些不善。
妇女手一松，手里的木棍掉在了地上，她的手颤抖着举起来，指向狄墨铮。男人捡起掉在地上的木棍，两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一切都好像戛然而止了，狄墨铮的耳边似乎安静得能听见母亲的啜泣。
“转过来！”男人还没有发现妻子的异常，拎着木棍凶狠地冲出屋外。
狄墨铮呆滞地转过身，面向三人。
男人的脚步也一下就顿在原地，他身后的妇女已经泣不成声，年轻女人扶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着。
“爸。”狄墨铮强忍着眼泪，张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
“狄墨铮？”男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半身湿透像是水鬼一样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酸涩的感觉顺着心脏向上攀爬，狄墨铮强忍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他重重地点头，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狄振林赶忙扔下手中的棍子，回头看向泣不成声的妻子。
“上云！上云！你儿子回来了！”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天天念叨的儿子回来了！”
墨上云哭得眼眶通红，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砚砚……扶我过去……”
狄砚砚的鼻尖也有些发酸，她抽了抽鼻子，扶起母亲走下台阶。
“混小子！”狄振林扬起手，重重地拍在狄墨铮的肩膀上。
狄墨铮看着父亲，看着他背光的脸上隐隐闪烁泪光，喉结蠕动，他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好像没有记忆中那么大的力道了，应该是自己长大了的缘故。
虽然很想忽略，但是不得不承认，父亲老了。
墨上云在狄砚砚的搀扶下走到狄墨铮身前，仔细地打量着狄墨铮。
“变黑了……瘦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随着眼泪落下，她嘴里叨叨的字音也越来越模糊，“长大了！长大了！”
狄墨铮清楚地看到母亲的眼泪，看着灯光下眼眶红红的父亲，还有惊喜的姐姐。
四年来他都没有回过家，这个时间只长不短，他在加入夜行之后回家的次数就变少了。然后又去了黑井，他不敢和家里联系，以至于四年之间，父母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妈！”
听见狄墨铮的叫声，墨上云频频点头，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哪怕是一个轮廓，她也知道，她的儿子是真的回家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子换身衣服！”